连宋的话在太上皇听来定是刺耳,虽有些强词夺理,但三殿下一向有把歪理说得比正理还理直气壮得本事,让人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反驳。
屋子里得气氛一时有些紧张,除了什么都没听明白得成筠迷迷糊糊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连宋和太上皇面上虽都带着笑意,但笑里藏刀得模样除了成筠谁都看得出来。
手边是连宋握紧了得拳头,因用力过大,手指便失了血色,有些发白。
&ldo;此时的你和三殿下,除却为仙为人的记忆,你们,都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人而已。&rdo;
我深呼吸几次,努力镇定自己,伸手去够连宋的拳头,连宋的手触到我的手指,好像忽然泻了力气,松了拳头伸过来反握住我的,转身低头问我:&ldo;怎么了?伤口痛么?&rdo;
我摇头,低声跟他说:&ldo;你先回去好不好?&rdo;
连宋静默片刻,道:&ldo;那你回来之后,会把一切告诉我,是不是?&rdo;
连宋这么个低小祈求的形容,让我的心一紧,我抽出自己的手,覆在他因紧张而有些冰冷的手背上,违心道:&ldo;那是自然。&rdo;
我不晓得他是不是信了我的话,只是听后低头苦笑两声,伸手揉了揉我额头的碎发,轻声嘱咐:&ldo;那我便先回去。回去让将军府的新管家给你做牛肉馅锅盔好不好。&rdo;
我被他形容朱槿为&ldo;将军府的新管家&rdo;逗笑,点头回答:&ldo;当然好,快回去吧。&rdo;
连宋终于起身,同两位圣上到了别往外走去。五万年前我也常常用话诓三殿下,每每得逞便觉得很得意,觉得骗过了聪明绝顶的三殿下是一件顶顶值得自豪的事情。
可现在,我却憋闷得难受,也不知他对我的话,信了几分,还是像他从前说的那样,&ldo;只要是她说的,我也乐得被骗,看她小人得志的模样,也很有意思。&rdo;
这话是我偷听到的,那时候三殿下和太晨宫那位在芬陀利池边下棋,问题是什么我却有些记不清了。
门开了,顺进来几缕阳光,看着连宋的月白长衫被日光晃得像是再他周身笼了一层光,太上皇负手站着,对连宋的背影说:&ldo;大将军对阿玉的情谊让人动容,可连宋,有些东西,越是珍惜,越是紧握在手里,也越容易碎在手上。&rdo;
连宋的背影一顿,却没做什么停留,抬脚出了门。
随手关门的时候留给了我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第三章(六)
阖了门,门缝中的光被挤成一条直直的线,正落在我的怀里,光线中有纷飞游走的细小灰尘,我身手去接,小小的颗粒状尘土都巧妙的绕过我的手指,不肯被接住。
太上皇盯着连宋阖上的门盯了好久,片刻后转头将我望着,默了默,道:&ldo;指尖尘土,和着细微的光线,确实是个好看的小景致,只不过雨后天明,便会知晓,这绕在指尖的盈盈尘土,不过是滩在地上的一层泥泞。&rdo;
太上皇说着,踱步到我跟前,同年龄不相称的高大身躯挡住了光,本萦绕在我指尖的所见荡然无存,他对我低声说:&ldo;所以,土可为尘,可为泥泞,阿玉,你可明白我的意思。&rdo;
我低着头,不顾疼痛的胸口,连连深呼吸几次,指头在额角狠狠揉了几次,事情发展至今,其中虽参杂着连连波折,而此刻我才终于有些通透。
这果然是连宋不同我解释的原因么,真相如此,再多废唇舌,亦不会改变逝去的一丝一毫。
万物万相,如水如冰如晨雾,似尘似土似泥泞。
所谓真相,也不过因世人的看法不同而不同,所谓英雄,换了一方天地,许就是让人痛恶的人,往事如何已是定数,我父亲和熙朝十万将士的枯骨,终是埋在梓衡坡的层层黄土之下,再也回不来了。
可朝堂上怀揣着狼子野心的官员却不会这么想。
个人的生死缠上朝堂上的风云,死亡不仅仅是一个生命的逝去。
六年来我虽不愿去回忆,可此刻搅一搅脑海中残留的往事,依旧能闻到被凛冽寒风送来的血腥气息。当年的静安王摔十四万大军抵抗的是帝君的六十万人马,我一直以为,父亲是用自己和将士们的生命换得了熙朝战后得平安,却不曾想到,父亲赔进去的,除了自己的性命,还有身为武将,更得比身家性命更重要得的身后之名。
我从椅子上挣扎着起身,再扶着膝盖恭恭敬敬的跪下去,成筠见了,急急过来扶我,见我不肯起身,只得无奈的耷拉着脑袋陪我一起跪着。太上皇背对着我,我只能看见他明黄的衣角,良久之后,他才转过身。他这样居高临下的姿势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有纸张摩挲的声音,再一抬头,有两封信呈在我眼前。
我伸手接了。
盛信纸的纸封上除了因匆忙而不慎甩上的墨点,亦有几处黑红的污迹,不仔细辨认,容易同墨迹混在一处,打开纸封之时撩起微微清风,我闻到来自信笺的血腥气味。
信自是有两封,一前一后相隔一日,一封存得相对完好,笔迹亦工整些,另封,不知是送到得时候就已经如此残破还是六年来常常被拿出来读,信纸边角都已经变色,自己也模糊不堪,很难识别。
前者,该是近几日朝堂上常常被提起的一个证物,后者,我却不知曾经还有这样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