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澜这番欢喜却给我带来层层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蔓延,一直走到头顶,我扶着石桌,方才在太上皇前的胆子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我琢磨了片刻,大约是因为我怕疼。
空欢伸手提了提兜帽,额上的蓝发挡住了他的眼神,可是我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似方才那般张狂的顾忌:&ldo;现在能如何,天族的那位早晚会回去,你想把我卖了也不至于这么着急,我的好姐姐。&rdo;
自来到这片石林,他们说话如同身边无人一般,这亦很好的说明了两人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低头苦恼,也是,一个等死的凡间郡主,他们有什么可忌惮的。
湮澜横了空欢一眼,冷道:&ldo;你这么瞻前顾后可不像你,怕死么,常情而已,我不会笑话你的。&rdo;
空欢大约不想同湮澜再辩什么,&ldo;哼&rdo;了一声,不再理我们。他利落的起身离席,走时轻蔑的看了我一眼,拐过不远处的一处怪石,消失了。
此时日头西移,地上的凉气渐渐上涌,我也有些冷,但我却觉得和这个时辰没什么关系。
湮澜见空欢走了,心满意足的转向我,很是热心的给我倒了一杯茶,轻声道:&ldo;当人大概你当的比我好,稀里糊涂的活了十六年,熙朝的规矩你是懂的,叛国是个什么罪,让我想想,火刑罢。&rdo;
我瞪着她,不知该答什么,此刻我亦不需要掩饰什么,太上皇的话她听去了不止一句半句。我灌了一口温吞的茶水,想了想,觉得不能总是这么被人牵着走,回她道:&ldo;火刑又如何,总归是个死,你觉得有那种死法可以不用死的,不用藏着掖着,说出来听听嘛。&rdo;
湮澜却不似从前那般被我激怒,看来她今日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她笑道:&ldo;我倒是不知道那种死法不用死,确实知道哪种死法能从头到脚死得透透的,魂不见魂,魄不见魄,即便是三殿下,也没有法子能保你第二次。&rdo;
她这么笑着说这几句话,听得我毛骨悚然,即便是对连宋情深,可为何定死揪着我不放。
湮澜果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见了我得表情,救晓得我要说什么,她挑了挑眉,冷声问道:&ldo;成玉,你不是还不明白三殿下对你是如何,又或者,你想要听听这五万多年来发生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rdo;
三殿下对我如何?
我们一向都是好友,五万年前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五万年后的今日??难道不该,一样么?
可湮澜不给我乱想的时间,她自顾自道:&ldo;算了,你如何想并不重要,三日后的火刑,大约也是我们最后一面了。即便是你有一丝魂牵在西方梵境,可少了其他,再没了盛着你的魂魄的罐子,三殿下便是有通天的本领,我想想啊,我大概也没有什么缘分再看见你这张讨厌的脸了。&rdo;
&ldo;除了能毁天灭地的红莲业火,这逆炎,也是空欢的好本事呢,我就一直觉得,这个本事比什么画骨戟要好用的多。&rdo;
&ldo;你死了,我便不用在日日窝在这副半死不活的壳子里。&rdo;
湮澜拄着下巴,转头将我望着,被这样一张脸狠狠的盯着,我实在是不舒服得紧,活了这么些年,补上从前得几万年,这样一副恨人恨得牙痒痒得表情,却从没有出现在过我的脸上。
湮澜顶着的面容,不再是从前的十四公主清丽的模样,她这么看着我,我就像在照镜子,今日早些时候原不是我看错。
她张了一张和我分毫不差的脸,只不过眼神里盛着的漫漫恨意,即便是此刻的我,也无法摆出那样的神情。
在和十四公主斗了这么多年,不管我是不是凡人成玉,我都败得很彻底。
&ldo;三殿下刚刚走的时候,遇上了空欢,锁仙藤这个东西,不管你听说过没有,总之,三殿下若是不赶快回去,出了事,可就??&rdo;
刚刚走出去的步伐停住,我回过头问湮澜:&ldo;你不是喜欢他么,就这么看着空欢这么对他!&rdo;
湮澜满不在乎道:&ldo;此时我被困在这里,即便是不愿,我又能拿我那个弟弟如何,你若是不送他走,三日后空欢的逆炎可不知道能烧倒哪里。顺便说一句,到时候我就是真的想帮忙也帮不了,特别是,此刻我并不担心??&rdo;
&ldo;为什么?&rdo;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么不成器,我何时能学着担待一点。
湮澜今日的笑容尤其的多,可是看着她用我这张脸冷冷的笑,看得我有些毛骨悚然,她说:&ldo;呵呵,你虽然没什么心眼,却不是没心没肺的人,送走三殿下之后我给你讲个故事,让你死之前的日子过的痛快一些,也让你更加不后悔送他走。成玉,你别不承认,连宋君在你心里是个什么位置,你该好好想想。自然,你的日子剩得不多,想不明白大概也只能罢了。&rdo;
我想摆出个气势汹汹的模样,可是看着和我一张脸的湮澜,却觉得无论如何也赢不过她,我提着裙角跌跌撞撞的赶回将军府,临走之前,我听见湮澜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
锁仙藤这个东西,听上去像是一种植物,却是个实打实的兵器,如果我没有记错,还是三殿下从前自己做的,天君命他做的这个惩罚犯错的神仙的刑具,他常常叨念很不喜欢。
而此物的作用,听了名字便该晓得,是锁仙之用,锁仙的兵器用在肉体凡胎的三殿下身上??我抹了一把额头上不断流下的冷汗,加快了回将军府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