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思微带着倪湘下楼来到了一楼的法医室,远远地就听到里面传出了一阵哭声。
洛思微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她在自己的从警生涯里,最不喜欢的就是接触这些受害人的家属。
她太过年轻,也不擅长安慰人,以前的老队长偏偏喜欢让女警员去做这些事,因为他觉得女人温柔,能够安抚好那些家属,每一次洛思微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觉得最让她头疼的事就是需要不停地和受害人的家属重复:“请您冷静一下,给警方提供一些有效的信息,我们才能够抓住凶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个没有情感的ai。
虽然有一些家属会通情达理,但是更多的人早就被悲伤淹没了理智。
她曾经被个男人歇斯底里地质问:“你这么年轻,肯定没有经验,怎么可能查清楚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她也曾经在安慰一位失去了儿子的老太太时被老人家骂:“收起你的怜悯,你们根本就不着急,我看你就是在哄我们这些家属,想要包庇罪犯!”
还有一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他们把孩子的尸体推走的时候哭嚎尖叫:“我的孩子还这么小!我想要多陪她一会!你们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她再也不能叫我妈妈了!”
洛思微努力不会让自己过度共情,因为有时候痛哭流涕的家属,心急如焚的报案人,重伤的受害者也有可能会是加害人,对这些人的同情可能会对后期的破案造成干扰,先入为主会让警方无法看清事情的全貌。
有时候,等她查明了一切,触及到真相以后,再往回看,就会发现事情和人们预想得完全不同。
比如那位怕她破不了案子的男人,在警方不眠不休奋斗一周抓到真凶时,已经对凶手和真相毫不在意了,他既没有感谢通宵达旦连夜加班的警察,也没有因为当初的质疑向她道歉。那男人找了个律师,开始和自己的亲弟弟打遗产纠纷官司。
又比如那位痛失爱子的母亲,当警方查明,她死去的儿子才是凶案的真凶时,老太太就开始装傻充愣,面对证据胡搅蛮缠,想要拒绝对受害人的赔偿。
再到那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最后查明了,她才是害死孩子的凶手,那女人患有乔纳森综合征,她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孩子,靠引起别人的同情获得快感。
人这个字只有一撇一捺,却太复杂了。
好与坏这样简单的词汇,也很难去定义每一个人。
警察是要破案子的,内心过度共情反而是他们的“不专业”。
所以面对家属时,洛思微永远腰背笔直,条理清晰,她努力让自己公允,足够理性,让自己成为案件的观察者,宁可做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破案机器。
她坚强到自己遇险都没有哭过,更没法在这些家属面前挤出几滴眼泪,她能够保证的只有尽快破案,找到真相。
可那些失去了亲人的人们不会理解这些,他们需要安慰,需要同情,需要警察给予他们承诺,跟着他们一起流泪。仿佛这样的警方才是更加尽职尽责。
现在洛思微做了队长,这些事可以由韩兆明来处理。
比较起来,韩兆明更像是大众印象里的老刑警,他会说一些安慰人的话,也能够安抚好那些家属的情绪。
韩兆明进入了法医室,洛思微和倪湘站在法医室的门口,观察着里面的情形。
一对中年夫妇站在里面,女人垂眸流着泪,用纸巾捂着嘴巴,男人站在一旁安慰着自己的妻子。
虞晚樱失踪三天,这对父母对女儿生还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她是他们的独女,如今得到了她的死讯。
韩兆明安慰着死者的家属。他皱着眉头,倾听他们的诉说,并且适时地问了几句,比如案发期间这对父母正在哪里,他们和女儿的关系怎样,有什么异常。
虞氏夫妇有不在场证明,她们没能说出来太多的线索。
“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她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我给她做了爱吃的菜,还给她做了长寿面,她说约了同学们过生日,我就让她回去了……我好后悔,晚樱那么听话,如果我让她在家里过生日,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母亲一直在哭泣着,诉说着失去女儿的悲伤:“晚樱她特别听话,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她从来不让我们多操心……我那么好的女儿,从来没有招惹过什么人,她很听我的话,没有谈过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