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东澜第二看守所,这也是东澜市专门收押女犯人的看守所。
洛思微带着倪湘进入,对何锦进行再次审问。
何锦的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条纹囚服,手上也带了手铐,她抬起头看向两位女警,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些茫然:“我之前都已经招供了,你们又来做什么?”
洛思微把一叠资料放在了何锦面前的桌子上:“警方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何锦轻轻嗯了一声,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洛思微道:“关于你手臂上的烧伤。我们去了你当晚曾经到过的那家酒吧,询问了目击证人,证实了烧伤是因为当晚的几位男性对你意图不轨导致。”
“是吗?”何锦侧头,她回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关于那一晚发生了什么,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洛思微取出了一份检验报告:“你对那晚的记忆模糊,是因为你在酒吧之中,被人下了药。警方在你的血液之中,检验出了名为γ-羟基丁酸(ghb)的药物成分,这也就是俗称的听话水。这种药物会影响中枢神经,能够引起暂时性失去记忆,造成记忆混乱。目前,那几人已经被警方逮捕,并且警方找到了他们购买药物的实证。”
洛思微说到这里,又取出了几张照片,那是酒吧之中粉毛和刺头的收监照。她在试图唤醒何锦的记忆。
“在被下药后,有人想要对你实施侵犯,你挣扎出了酒吧,打车回到了所住的地方,一直在楼下徘徊。”
何锦听到这里抱住了头,眼神之中满是迷茫:“我记得一点,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可是我自己都不确认,我是否上了楼……”
洛思微道:“我和法医做了一次模拟试验,凶手的那把刀扎入你弟弟的身体时,划破了他的体内动脉,引起了大出血,当时凶手应该是站在你弟弟的对面,他的身上很可能会沾染到喷溅的血液。”
而警方见到何锦时,她的身上是干干净净的。这也是能够证明何锦清白的一点旁证。
眼前的女孩可能并不是那一案的真凶,她或许是机缘巧合劫后余生的幸运者,如果那一晚她也在家中,那么她也许会像自己的家人一样,死于非命?
洛思微抬头看向坐在她面前的少女:“我再问你一次,关于那一晚,你还记得多少?你弟弟真的是你杀死的吗?那把火真的是你放的?”
何锦呆呆地坐了片刻,随后她忽然哭了出来:“我记不清了,关于那天晚上,我的记忆都是一段一段的。我过去是曾经在网上说过一些发泄的话,但是我没有想要真的杀了他们。”
说到这里,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滴落下来,何锦用手背擦着泪水,“可是他们都死了……我很害怕,我不确认我自己有没有做这件事。我知道,你们都在怀疑我……就连我妈都觉得是我做的。我说了那么多的谎话,但是关于这一件我没有说谎。”
洛思微做了个手势,一旁负责记录的倪湘去取了一包纸巾递给了何锦。
“你能够告诉我你和父母的真实关系吗?”
何锦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她:“我……”她又开始语塞了。
洛思微强调道:“我不想听那些谎话,我想听真实的,在你的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事。”
“真实的事?”何锦小声问,她似乎不理解这句简单的话是什么意思。
洛思微道:“我们去找过唐老师……”
“唐老师……”何锦听到这个名字,眼泪又流了下来。那是一个曾经走进过她内心的人,可是后来,她逐渐把自己冰封了起来。
“唐老师和我们聊了很多,包括你的过去,还有你父母对你的忽视,她说她不相信你会做出那样的事。”说到这里,洛思微抬头看她,“我也相信你。”
何锦忽然感觉到,包裹着自己内心的那一层寒冰似乎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那些坚硬的外壳出现了裂痕。
洛思微把那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你能够告诉我你和父母之间的确切关系吗?”
何锦低头,忽然用双手捂住脸。
“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近亲过我,抱过我。”
“我记得的第一件事,是有一次,我摔倒了,妈妈站在旁边。她没有扶我,而是俯身让我自己站起来。当时我努力了很久,直到她失去了耐心,转身就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害怕极了,我自己挣扎起来,哭着一瘸一拐地走在她的身后。一声一声叫着‘妈妈你不要不理我……’好多年后,这一幕都是我的噩梦。”
“我有记忆的第二件事,就是爸爸妈妈在吵架,我隔着门缝看着他们,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记得争吵特别激烈,妈妈好像是吵输了,她发现了我站在门口,扭过头看向我,当时她的眼神特别可怕,特别冷漠……”
“那年我大约三岁吧?第二天我就被留在了老家,就像是个垃圾一样被丢了。”
“到了八岁,我才被爸爸妈妈接到身边,我发现自己有了妹妹,她圆圆胖胖的很可爱,正在学走路。有一次,我妈去拿个东西,让我看着妹妹。妹妹忽然自己摔倒了,我看她没有什么伤,就让她自己爬起来,就像是当年母亲对待我的那样。”
“妹妹一直在哭,趴着撒娇不愿意起身。我妈妈看到了这一幕,她从花园的另一边跑过来,我以为妈妈是来接我回家的,开心地张开双臂想要迎接她,可是我妈过来一巴掌把我推倒。她大声地责问我,‘你怎么不扶妹妹起来,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她不管我,抱起妹妹,心疼地给她吹吹,哄她不哭,问她疼不疼。”
“那时候我倒在一旁,我的腿划破了一道伤口,疼得要死,我哭了。可是我妈妈还要责怪我:‘不许哭,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当初就不该生你,我不想要你了,饿死你算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时隔多年,何锦终于对外人说起了这件事,提出了这个疑问。
“在我小的时候,我都是自己走的。可是为什么,妈妈面对妹妹的时候却那么温柔?她抱起妹妹,大步地往前走着,我一边哭着,一边在后面拼命跑才能够跟上她。我看到的,是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