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子觉得,章子好像没有必须来参加葬礼的理由。
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凉子静静等着她说出下文。
“一年级时,柏木看过我们的教室公演,还谈了感想呢。”
那时,章子在戏剧社只负责管理后台的道具和服装,即使到今天,社内也从未上演过她的原创剧本。其实,知道章子热衷剧本写作的人,连凉子在内总共只有两三个。不过,章子现在好歹能够当上导演,比一年级时要有地位得多。初中生的等级制度――包括OB和OG(注:OB和OG是Old Boy和Old Girl的缩写,在日本特指已经毕业的学生,或社团的前辈。)的存在――其实比差劲的公司更加严重。
在城东三中,不仅仅是戏剧社在表演戏剧,举办文化节时,一二年级的所有班级都要排演自己的剧目,并在体育馆内轮流表演,学校不会为戏剧社安排专用的表演时间。所以作为社团之一的戏剧社没有任何特别的优待。
不过,学校允许戏剧社开展所谓的教室公演,即每学年两次,利用星期天,在教室里公开表演戏剧。凉子去看过一年级下半学期和二年级上半学期的教室公演。观众很多,还会有人坐不上座,站着观看。老师们也会夹在学生中间一起看。看今年的公演时,凉子就坐在保健老师尾崎身边。
“那场演出我也看过吗?”凉子问道。
章子摇了摇头:“你没看。那是在一年级放暑假之前,你正好要出席什么大会,没能赶来。”
凉子追忆着,好像是去给剑道社的练习比赛助威了吧。
“还是不看的好。很无聊的。”章子干脆地说,“演的是契科夫的话剧《万尼亚舅舅》。那出戏很长,不可能演全,我们就把剧本的后半部分改编成四十来分钟的简化版。可这样一来,观众就看不明白了。于是,改编剧本并担任导演的二年级学长口述了前半部分的情节,大概就像电视里的综艺节目――我不看那种节目,不太清楚是不是那样。”
章子说,整场戏剧连同口述部分都用了关西腔。据那位导演兼剧作家的二年级学长说,这才是看点所在。
“他振振有词地说什么‘戏剧的主题会随着语言的而改变’,其实这原本也不是他的想法,是一个在大学里搞戏剧的OB的意见。他只是个傀儡罢了。”章子熟练地运用着难懂的字眼,用激烈的语气一吐为快,“简直毫无意义!”
当天的教室公演,章子是在舞台旁的走廊上观看的。她说,排练时她就觉得很无趣,实际演出时更是变本加厉地无聊。
“为什么要说关西腔?什么叫‘戏剧的主题会随着语言而改变’?这算什么理由?不过是对关西搞笑演员的拙劣模仿罢了。我觉得这根本不是戏剧,那些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却觉得这样挺好。他们是想让大人们觉得,初中生也能演契科夫,太了不起了!居然还会用关西腔制造笑料,真新颖啊!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可小觑啊!这完全是一种无聊的算计,而且老师们还真的作出了他们期待的反应。”
对于章子而言,整场演出荒唐到令她目瞪口呆。但章子很聪明,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她的真实感受。她将这一切全都埋藏在了心底。
公演结束后,在整理教室时,柏木卓也在走廊上向她搭了话。
“我跟他不同班,根本不认识他,是看了名牌才知道名字的。”
「我看了。真无聊啊。」
他突然这样说道。
「你脸上的表情明明在说:“为什么要搞这种无聊的东西?戏剧社里只有你一个人有这样的表情。你既然知道很无聊,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就算是章子,听了他的话,当时也十分吃惊,竟接不了话头。
“我可是会装模作样的。”章子笑着自嘲道,“我跟他说,‘我不觉得学长的表演无聊啊。’柏木就突然怪笑了起来。”
「说什么谎呢。呵呵……算了吧。」
“我问他,为什么要看我的脸。他这么做让我很不舒服。”
「看你的脸,比看演出有趣呗。」
“我说,你要是对戏剧有兴趣,就来参加戏剧社吧。他哼了一声,说他不想跟那帮傻瓜掺和在一起。”
可是不跟别人掺和在一起,就没法演戏了。章子如此回应。卓也听了,缩了缩脖子,“嗖”的一声跑开了。
“他的话,我非常在意。”章子露出十分专注的眼神,“他触到了我的痛处。是啊,既然觉得无聊,为什么不说出来?我是一年级学生,必须默默忍耐,听从年级学长学姐的指示。可无聊的东西就是无聊嘛。”
凉子觉得,自己看到了章子不为人知的一面。章子在讲述这段经历时,已经不像个初二的学生了。不,这和年龄没有关系,她脸上的神情,表明她找到了必须去认真对待的“某样东西”。凉子自己还没有找到“这样东西”,但她很清楚,章子找到了。
“你当上导演后,柏木也来看过吗?”
“今年夏天。”章子简短地回答,“那时他没有向我搭话。我还想找他聊聊,可演出一结束,他就没影儿了。”
真希望你能再说些什么啊。章子远远地眺望着柏木卓也的遗像。
“我想再次邀请他参加戏剧社,结果还是没邀请成。现在一想起柏木,眼前还会浮现出教室公演的情景。太遗憾了。”
章子说,柏木卓也的死让她觉得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