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在宫中浸渍多年,一琢磨就知道下药的人是谁,但涉及到皇上的亲闺女,没有确凿证据,他不敢乱开口。
一面吩咐小内侍去请太医,知会相府的人,一面盘算如何将此事闹大,最好给安阳一个教训——他李继是微不足道的阉人,却也不是好惹的!
他们赶到长安殿时,苏宝珠仍昏迷不醒,脸颊潮红,额头滚烫,呼吸异常急促,时不时还发出模糊的呓语,看起来十分难受。
第一个赶到的竟是王铎。
“妹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急得六神无主,迭声问怎么回事,太医在哪里,伺候的人呢如何如何。
还好太医很快到了,适时止住了焦急慌乱的王铎。
“没什么大碍。”太医道,“吃多了酒,又吹冷风,风邪入体不得开泄,是以急热不退。此病四季常有,春季最为多发,吃两副药就好。”
王铎顿时松懈不少,李继却觉蹊跷,苏宝珠的症状的确和风邪很像,可人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转眼的功夫就病到昏迷,太蹊跷了!
他看看道武,道武摇摇头,也是不信的样子,但没有出声质疑。
李继思量片刻,送太医出门时悄悄问道:“脉象可作准?相府肯定会过问,若有差错我可担待不起。”
太医捋着胡子笑道:“准不准的,吃一碗药就知道了。李内侍,你在宫里当差也有七八年了,还是这般毛毛躁躁,养气功夫还及不上你师父的一半。”
李继一怔,回过神来时,太医已经走远了。
一碗药下去,苏宝珠气息果然平稳许多,额头也没有那么烫了,道武看她无事,自去复命不提。
卢氏等人也终于姗姗来迟。
卢氏一见王铎,脸色立刻沉了几分,不顾外人在场,厉声呵斥道:“不知轻重的东西,今日皇上召见你们三鼎甲,为的什么你不知道?居然撇下皇上耗在这里,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的前途了!”
李继不喜王相爷,连带着对相府也没好感,故意挤兑卢氏,“夫人这话就不对了,是我通知的他,夫人是指责我做错了?皇上最欣赏有情有义的人,状元郎心焦表妹安危,一时失态也在情理之中,皇上不会怪罪。夫人却和仕途联系起来,怎么,暗暗嘲讽皇上冷硬心肠肚量小?”
卢氏倒吸口冷气,赔笑道:“公公误会了,我是心急孩子不识大体,并没有别的意思。”
她是从二品诰命夫人,地位比李继尊贵许多,若论他一个倒也罢了,可他师父高太监在圣人跟前儿服侍,传几句歪曲的话,就能影响圣人对自家老爷的印象。
况且之前得罪过人家一回。
卢氏塞过去一个红封,有意缓和关系,“有劳公公照顾我家的姑娘。”
李继笑笑,坦然收下。
王铎自认为李继在帮他说话,虽然言辞激烈,但出发点是好的,悄悄给他比了个“多谢”的口型。
他恋恋不舍给苏宝珠掖掖被角,一步三回头离开长安殿,看得卢氏又是一阵堵心,理所当然埋怨上了苏宝珠。觍着脸赴宴也就罢了,还偏偏贪杯,喝到病倒,真真儿是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没的给相府丢人。
最可恨的是勾着儿子不撒手!
宫里不好发作,卢氏缓缓吐口气,吩咐王萍送苏宝珠回相府,她领王薇王蓉去仙居殿,继续陪着贤妃娘娘说笑玩乐。
贤妃道:“那孩子如何了?宫人来找你两次,想来真的不舒服,不若你们先回去,不必陪我枯坐。”
她已是三十有六,保养得当,看上去跟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差不多。声音娇娇弱弱,眼睛永远罩着一层水雾,说话时眉头微蹙,好像有无限哀愁似的,便是笑也给人寡寡郁欢的感觉。
卢氏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无碍的,小孩子贪杯,喝多了头痛而已,太医已开了药,睡一觉就好。”
贤妃微微颔首,视线重新投到飞速旋转的舞姬身上。
“娘娘……”一个年长的女官轻手轻脚走到贤妃身旁,附耳几句,噤声等她示下。
贤妃眉头一皱,眼中浮现些许不耐,却是瞬息即逝,随后眼中闪现点点泪光,哀叹道:“他还是不肯见我。”
丝竹声顿息,在场的贵妇贵女们纷纷望过来,不了解贤妃的还在以眼神互相询问,诸如卢氏此等常年与贤妃打交道的,已开口劝慰了。
“可怜娘娘一片慈母之心,奈何缘觉殿下发愿弘扬佛法,断绝尘缘,强求不来的。”卢氏温言道,“他今日能进宫已是难得,隔着宫墙相见就算尽孝,毕竟是出家人,娘娘莫要伤心了。”
贤妃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忍泪含悲道:“道理我都懂,可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些年想他想得我落了个心口疼的毛病,可他一年能看我一次就算多的了。你们说,这孩子是不是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