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叶无法分辨被半醒半梦的大脑扭曲拉长的时间;直到闹铃变成了警示意味十足的尖锐警报声,白叶这才不得不起床了。
白叶皱着眉,晃晃悠悠地撑着胳膊,歪歪扭扭地从床上坐起来,尝试睁开还黏糊着的眼睛。
早上六点……
这是自己该起床的时候吗?白叶已经没有概念了。从事护士这种职业的人,好像根本不配拥有生物钟。
这周进行到第几天了?自己这周的休假是星期几来着?前一天上的是哪个班次?明天是不是又要上夜班了?
白叶勉强在洗手池面前站稳了,拿着随便挤上了牙膏的牙刷在嘴里乱捅。看着面前镜子里憔悴又纷乱的脸,白叶方慢慢反应过来——啊,这是我啊。
大脑这才像是被迫开机的旧电脑一样,发着烫冒着烟,仿佛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苏醒过来。
白叶换好衣服,靠在桌子旁,手里捏着厚厚的南瓜燕麦味代餐饼干,边吃边做着今早上班前最后的神游。
这种每次起床都希望世界毁灭的心情,白叶已经忍受将近一年了。
青居疗养院地处市郊的山林,风景美则美矣,但对白叶来说,却是个美丽的牢笼。
这地方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下班,下班之后还是要待在宿舍,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回城一趟。而只要白叶人还在疗养院里,那他就还是时刻待命的状态——
无计,疗养院人手短缺不是一天两天了;白叶作为这里唯一的男护士,自然首当其冲。
白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像环形跑道一样、疲惫又无望的生活。工作里的许多情况,并不是靠他的努力适应就能改善的。
白叶从靠着的桌子上起来,拉开右边抽屉,抽出一个被压在最底下b5笔记本,翻开中间的某一页,在已经写了将近五分之四页的“正”字后面,又用铅笔添上了一笔。
白叶三个月前就决定了,这一页的正字写满的时候,就是他正式递交辞职申请的时候。
不过辞职显然不会是今天的事。
白叶把本子在原处收好,直等到手机上的时间到早上六点二十八,才给自己脸上贴上一张灿烂亲切的笑,推开宿舍门,往护士台走过去。
值了一晚上夜班的同事在值班台后面引颈而望,几乎飘散了的瞳孔下是乌青的黑眼圈,他们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只等着新人来交接。
青居疗养院有康养部和精护部之分,区别在于入住者所需的医疗护理之多少。
白叶所在的康养部,类似于一般的养老院或老年公寓。里面大多是有些慢性病,但整体健康状况还不错、不需要特别治疗和看护的老年人。
白叶每天早上查房的主要任务,就是记录诸如血氧血压血糖一类的数值,询问他们前一晚休息得好不好,有没有身体不适,顺便再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对了,小白啊,”秀娟奶奶在测血压的时候想起:“算下来,好像今天林大妈的儿子要来这边看她。”
“林大妈的儿子?”白叶留心看着血压仪上的数值,随口搭话:“我好像还没什么印象……”
“可不是嘛。”玉娟奶奶正靠在另一张床的床头织毛衣:“从林大妈住进来开始,有两三个月了吧,她那个宝贝儿子一次都没来看过她。这次说要来,林大妈念叨了好几天。”
“兴许是人家孩子忙呢,”秀娟奶奶打圆场:“能把父母送来这么贵这么好的养老院,孝心肯定是没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