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倾盆大雨中,严道育独自站在院落的一角,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苍白的脸庞。她的心被悲痛撕裂,却又深知面对皇权的铁腕,自己的力量如微尘般渺小。
雨滴无情地打在她的肩头,仿佛敲打着无尽的绝望。她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乌云密布,犹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沉重压抑。严道育知道,即使她的医术再高明,也无法唤醒那些已沉睡于黄泉之下的亲人;纵使她的意志再坚定,也无法与至高无上的皇权抗衡。
严道育默默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着阿父孔熙先慈爱的笑容,大哥孔桂甫坚定的关爱,阿母温暖的怀抱,大嫂忙碌的身影,还有小侄子白民那天真烂漫的模样。
“阿藻,阿父明白你对针织女红并无太大兴趣,甚至有时还会因为它们而苦恼。”孔熙先微笑着,眼神中充满了理解和包容,“但你对玄学医术的喜爱,却让我深感欣慰。”他轻轻拍了拍严道育的手,语重心长地继续说:“女儿啊,我们孔家传承的不仅仅是儒家的学问,更包含了对世间万象的洞察和理解。你喜欢医学玄学,虽然不常为女子所走,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可以或者不应该去追求。记住,孔家的女儿同样承载着家族的智慧和勇气,有能力也有权利去探索未知的世界。
“阿藻,注意力道与气韵的结合,剑尖轻点地面,眼神随剑势而动。”孔桂甫一边讲解,一边演示,每一招每一式都尽显其深厚的内功修为。她从兄长的教诲,手中的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每一次挥舞都显得越发灵动且精准,仿佛真能看见剑意破空而出,直击目标。
大嫂在一旁坐在藤编椅上,饶有兴致地抱着孔白民看着他们练习。她不时抬眼望向这对武艺超群的兄妹。
小侄子孔白民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拽着严道育的衣角,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姑姑,你在做什么呀?是不是又在研究草药啊?我也想学!”
孔采藻察觉到他的兴趣,微微一笑,耐心地向他解释每一种草药的功效和用途,一边还不忘强调调药时需要精准与谨慎的重要性。
“阿民,这是当归,补血活血;那是黄芪,可以益气固表。阿民,调制药材可不只是把它们混在一起那么简单,每一味药都有它特定的比例和火候要求,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哦,你还小,看着姑姑做吧。”孔采藻边说边示范,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雨水顺着严道育的脸颊滑下,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无力地倚靠在湿漉漉的廊柱上,心中默念着亲人的名字。
“阿父,阿母,阿兄,阿嫂,白民,你们都在哪里,不要留下阿藻一个人,想到孔家男丁被悉数斩首在建康西市,想到白民才五岁。”严道育像针扎般刺痛着她的心。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从天而降的大雨,那是天地间的悲歌,也是她内心深处无法言喻的哀鸣。严道育跪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地面。她明白,即便自己医术再高明,也无法治愈自己内心的伤痛。
严道育在倾盆大雨中,脑海中闪过范材这个名字。她想起曾经与范材的种种过往。
思绪飘回到那年山间药圃,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她与范材共度的美好时光。那时的阳光透过层峦叠翠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媚,就像他们之间的情愫一样。
“范郎君,你看这株黄精,根茎肥厚,是上好的补益药材。”她的手中握着一株刚从泥土中掘出的黄精,眼神专注且温和,对范材娓娓道来,“你可知道它不仅能强筋壮骨,还对内损有极好的调养之效。”
“想不到孔女郎,不爱针织女工,爱医术,真的令范某佩服。”
严道育微微一笑,看着范材手中的黄精,回应道:“黄精味甘平无毒,主补中益气,除风湿,安五脏,你天天习武练剑可以多吃一下。”
严道育又想起她与范材一起比武练剑的场景
范材拔剑出鞘,动作如行云流水,剑尖轻点石板,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他看向严道育,话语间带着挑战和鼓励:“阿藻,你的剑法进步神速,我们不妨切磋一番。”
她爽朗应战,秀眉微蹙,双眸炯炯有神,长剑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弧线,两人身影交织,剑光闪烁。虽然比的是剑术,但那份情谊却在每一招每一式中流淌,犹如他们的医术一般,互补互助,共同成长。
那一段段甜蜜时光里,无论是和范材共研药理,还是同场竞技,都深深地镌刻在了阿藻的心底。
那是元嘉二十二年的上巳节,他们的感情如桃花般绚烂绽放。
“阿藻,你可知道,我看着你的智慧与仁心,如同这春天般温暖而坚韧。”范材的声音在风中轻轻回荡,“每日与你共研医理,一同治病救人,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我想陪你看四季更迭,想与你共享生活的苦乐酸甜,等范大人和孔大人的大事成后,我会向孔大人提亲。”
严道育记得那一刻,阳光透过花瓣洒在范材身上,他的笑容比春光还要明媚。而她的眸中流露出的是同样的深情厚意。
严道育在雨中握紧了树枝,思绪犹如这场大雨般翻涌。她的心中充满了对范材的复杂情感——既有深爱与怀念,又有愤怒与怨恨。她不禁设想,若是范材能够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坚守在身边,也许她就不会滚下蒋山悬崖,不会失去孔采藻的记忆,更不会成为严道育,是不是她就不会遭遇那场令她失忆的悲剧?也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她不会被严牙婆低价卖给她那个死鬼丈夫张阿铁,更不会被张阿铁玷污,怀过孩子。
然而,他和范材还是相遇了,是王鹦鹉这个善良的小娘子和王父救了他们,现实却冰冷而残酷。她最爱的人,也是最让她痛心疾首的人,范材,似乎一直试图阻止她回忆起过去。她无法理解他为何要欺骗自己,难道是因为害怕过去的真相会将他们彼此都拖入更深的痛苦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