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池羽就成功回到了特伦勃朗的滑雪冬令营。六岁的他第一次戴上助听器,世界对他来说,有了不同的波动、节奏和鼓点。他可以清楚地用双耳听见特伦勃朗雪夜树林中疾速穿过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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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斯勒的两座大山,惠斯勒山和黑梳山,地理位置上是紧紧相连的。两山之中,惠斯勒的地形更加齐全,适合新手的雪道更多一些,而黑梳山直降的雪道较多,相比起来更适合高级滑手。池羽给新手上课总会去惠斯勒山,而自己滑则多在黑梳山expertonly(仅限专业高手)的钻石双黑区域。
赶到救援中心后,负责救援的专业人员并没有让他连夜上山。甚至,他们自己也没有夜间上山救援的打算。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这是理智的决定,夜里能见度太低,直升机什么也看不到,二次甚至三次雪崩的风险都无法评估。道外救援首先要保证救援队伍自身的安全,何况池羽还是个编外人员。
他在山脚值班人员的小木屋里面窝了一夜没合眼睛,酒醒得差不多,还被冻得精神抖擞,几个小时就这样熬过来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终于有人打印了一张免责书给他,一脸抱歉地说,例行公事,上面要求的。他也知道是什么意思,看都没看,就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抄上板子,跟着救援队上山。
黑梳山一侧有多个“gembowls(宝石碗)”,都是钻石双黑区域,一个接一个的悬崖,是自由式高手聚集之地。昨天分别之前,高逸曾跟自己说要去滑garnetbowl(石榴石碗)。下午一点的时候,也有雪友在附近的缆车高点看到过高逸。
池羽对于宝石碗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这里各个野雪路段的地貌,他几乎在各种各样天气状况和全年各个季节的时候都见识过。他们拿着调好频率的信号接收器在石榴石碗找了半小时后无果,池羽立刻想到,也许是高逸站在石榴石碗的起点,想挑战一下蓝宝石碗。
所以,搜救队随后又进入蓝宝石碗。
蓝宝石碗是整个惠斯勒最难进入的自由式滑雪区域之一,入口处悬崖直降数十米,暴露程度更大,雪崩的风险也相对更高。池羽自己在这边滑了两年,也听说过一次二级雪崩事件。
早晨七点四十,其中一名救援人员手持的信号收发器发出了“哔哔”的声音,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随后,他们在碗底,找到了失温的高逸。他坐在一颗歪脖树旁边,亮橙色的雪崩救援气囊已经弹出,给救援队提供了极佳的视觉参考——很可能就是这个气囊救了他一条命。
他们触发了后山的一场二级雪崩*。高逸摔断了一条腿,不能动弹,久等张晨骁不来,只能在原地等专业人士救援。
还好,除了在山上严寒下失温暂时意识恍惚,以及股骨骨折之外,高逸并无大碍。救援队十分钟内就叫来了直升机。把高逸抬上担架后,直升机迅速起飞,飞出了惠斯勒白雪覆盖的群山和云层,直奔市区医院。
几乎同一时间,进入道外的其他自由式高手在下方几百米内的区域也找到了迷路的张晨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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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哥们儿不往山上跑,反倒往山下跑,直接被冲出去三十多米开外。他还迷路,一走更找不着了。这时候他倒是拿出来信号收发器找人了,可拿出来发现还没电了。我真是……”
回程路上,梁牧也接上池羽,听他复述白天发生的事情。说到关键时候,池羽是气不打一处来。
梁牧也注意到,今天下午的池羽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之中,话比平时多了不少。原来开车途中,总是梁牧也去找话题,主导谈话。可这次,自从接池羽上车之后,他就像小机关枪一样一刻不停地在说,他根本插不进去话。
梁牧也开始还觉得他终于遇到事情有了倾诉欲,是个好事。可不出五分钟,他就意识到,对方的情绪比起想倾诉,更像是一种激动和亢奋。他会在无所谓的细枝末节上纠缠许久。好像是在紧急状态下,他体内某个应急开关打开了,源源不断地给他大脑中枢输送着一种能量,严重透支着他的精神和体能。现在事情解决了,他这个开关却关不上了。
到最后,池羽说完了白天的事,就开始说梁牧也:“你以后也不要给我上课费了,哪天我在山上在道内滑,有空的话,我提前一天跟你说,你就上来找我吧。或者你要搭便车也提前跟我说。我每周都在,不去店里的时候都在的。”说完,他想起什么,又念叨起来另外一件事:“对了,店里我还没说……”
梁牧也先是拒绝:“钱还是要给的,你还要去国外比赛呢。”
池羽跟他犟,就坚持说:“那今天的不要给我了。我给你报销酒店。哦——”他又凑过来,看到驾驶位仪表盘,油量指针稳稳对准字母f,指示油表加满,“油钱也给你报销。我开过来的时候只剩四分之一了,对不对。”
梁牧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语调也有点严肃:“池羽,已经第二天了。”
“第二天?”
“我们上课,是昨天早上的事情了。“自从他们会面,已经过去了三十多个小时。梁牧也自己算了一下,池羽竟然已经整整四十八个小时没合过眼了。他滑了八个小时的雪,开了两小时的车,第二天在山顶的寒风中又待了好几个小时。这样一番折腾下来,铁打的人都要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