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延嗣眼中闪过的坦然坚执,杜青云的面色忽转柔缓。他手捋美髯笑看延嗣道:“本主原以为天波杨府上下皆是不通事故,迂腐顽固之辈。想不到七少将军不仅不拘泥那些偏颇俗见,而且对小女竟是如此垂护。世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小女这般娇纵任性,却能得配七少将军这等少年英雄,那是她几世修来的服气。七少将军与小女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如今又互定了鸳盟,本主心中十分快慰,又如何会横加干涉,从中阻挠?况且本主素来敬佩杨将军统帅三军之骁勇无畏。中原人常以‘识英雄,重英雄’之语结交良朋。本主敬重杨将军一片丹心赤胆,早有心结交。奈何天不遂愿,重重误会令本主与杨将军互生藉隙,以至演变成对阵交锋。本主心中也自饮恨不已。此番可与杨将军结为秦晋之亲,实属天赐之福慧。珍惜此天赐之良缘,理应是本主竭尽全力为之之事。”
杜青云一番看似诚挚恳切的交心之语不啻如静静的夜空轰然划过烈烈闪雷,重重击打在延嗣心间,令他身形止不住震荡摇晃。爹娘忽而企盼忽而痛惜的目光仿佛利剑般穿透绞噬了他炙热浓烈的爱念。他酸楚凄苦的轻轻推开飞琼,连退数步方才站定,一滴泪顺腮而落。他甩了甩头,望着飞琼怆然而笑:“杨延嗣就此别过。杜姑娘,你多保重!”
“你别走!”飞琼飞身上前挡住延嗣去路,悲声泣语:“你去哪里我就随你去哪里!”
“小琼,别傻了!”延嗣
抬手轻拭飞琼眼中急泪:“我们永远不可能!小琼,你爹在等你,快过去吧!”
“我不去!”飞琼万分坚定地拉着延嗣,不肯离开半步。
“死丫头!”暴喝声中,杜青云陡地扬起阵阵掌风,大力拍向女儿背心要穴。
眼看杜青云似有千钧之力的掌风堪堪扫向飞琼,延嗣不及细思,闪电般侧身回旋,迅即已将飞琼带至自己身后。他牢牢稳住身形,屏气凝神,提掌握拳,欲作搏击。
杜青云见延嗣危急中仍不忘以身相护飞琼,眼中忽然掠过层层阴诡。他临空虚拍一掌,紧接着骤然变掌为抓,趁延嗣挥掌迎击自己那虚晃掌风之际,含吐着十二分的劲力,狂狠毒辣地猛向延嗣心口处抓去…
“嗤嗤!嗤嗤!”裂帛声起,汩汩鲜血顿时染红月白锦衣…
再看时,延嗣整个身子已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百米之外,狠狠地撞向了那棵曾在他梦中出现,捆缚住飞琼的歪柳。缕缕血迹霎那溅落嫩嫩柳叶,碧绿枝干。犹如一点残红于柳叶枝干间刻下深深印迹…
“小子,”杜青云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坠落在地,已然痛昏过去的延嗣,阴阴自语:“你不曾听过‘虎毒不食子’幺?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也难怪你逃不过眼前死劫!不过你死到临头,依然顾念琼儿安危,倒也不枉琼儿为你背父叛主,泪尽而枯。只可惜,你杨家上下不识时务,定要与我大辽作对!唉!你既不为我所用,留着这条性命也是多余。小子,这是你的命,却怨我不
得!”
玉箫声动,凄惶幽苦。胸口处仍断断续续渗着血的延嗣忽然醒来。他虚弱地抬起手,抹了抹已经模糊的双眼,飞琼手执玉箫的身影似乎有些清晰,为何小琼的模样好像时红时白?是自己眼花,还是自己迷乱?
不可以!小琼吹xiao的时候,自己怎么可以睡去?延嗣无意识的举起染满血迹的双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扇向自己的脸。立时,甜腥混着血泪充斥了他强行睁开的眼睛…
箫音渐低渐止。飞琼静静走到延嗣身边蹲下,转动玉箫,好似捉弄身边猫儿般戏疟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盈盈浅笑的双眸忽然闪过缕缕的幽蓝碧光。她抚o着延嗣血迹斑驳的面庞,柔柔低吟:“你太累了,应该好好歇息才是!”
柔语轻吟似乎有着无上的催眠与诱惑,延嗣暗淡的双眸缓缓闭合。然而只在一瞬间,他的眼睛再度睁开。他死死盯着飞琼,面容扭曲抽搐,继而化为凄厉。他悲狂的自喉咙处发出一声仿佛穿透五脏六腑的喑哑哀号,紧接着便见他蜷缩的身子暴起一阵阵不可抑制的痉挛。他再一次凝望飞琼,顽强的露出了一抹调皮的笑容。渐渐的,他抬起的头向着地上沉沉低垂下去,一双沾满血迹的手狠狠一松,便再无任何声息,只从那紧闭的眼眸中,轻轻滚落串串冰泪…
迷雾,死夜;枭凄,风残…
阴寒地抽出插入延嗣腹部的玉箫,淡淡地抹去其间中空处弹出的短剑剑尖上的蓝莹莹的黑血,拱手漠然而笑:“青云兄,上官鹤幸不辱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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