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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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京城的十一月已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东北风裹着冰碴子将寒意卷进人的骨头缝里,大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架势。
可就在这么个湿不溜丢的气候里,魏国公府却走水了。
院子里浓烟滚滚的时候,我正守着妆奁愁苦地描眉。庄庄从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拽着我的手泪眼婆娑,“爷,老太爷和老太太房里走水了,火势太大,家丁们都进不去。”
大惊之下,我甩掉手上的石墨,撒开庄庄的手就从房里冲了出去。
东厢这头,火光已然冲天,红彤彤地映着如墨的天色。
我搭了家丁的肩膀一跃翻过了墙头,披上浸湿的披风蒙头就撞进了火场里。浓烈的烟熏得我睁不开眼,鼻子里满是滚烫灼热的空气,我听着耳边鬓发滋滋打卷的声音,心下焦躁不已,脚下却不敢停顿片刻。
我凭着记忆摸索到老太爷和老太太床前,愕然发现床上空空如也,而帐顶正熊熊燃烧着。
须臾间,房梁在我身后轰然坍塌,我躲闪不及,险些被压在那金丝楠木的梁下。与此同时,我的脚踝却忽然被重物一击,一个趔趄摔倒在老太爷床前。
床下,一只颤巍巍的手握着根檀木拐杖,拐杖的一头掩在我的小腿下,另一头挂着的玉坠子已被磕碰得只剩下半块。
“老太爷!”
老太爷躺在床下满面满口尽是鲜血,双眼赤红,气息奄奄。
我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费劲气力想将老太爷从床下托出来。老太爷颤抖着手,沾了嘴角涌出的血,在地上艰难地写了一个“封”字。
我凑上前去,刚开口叫了声“老太爷”,却冷不丁被他使劲一推,踉跄着跌坐在地。
下一瞬,屋顶突然落下的房梁就那么砸在了老太爷藏身的床上,木质的床架子瞬间被砸的稀烂。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破碎的木板,不能相信这个曾经将我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人,在我心底犹如战神一般的老人就这样尸骨无存了。
我顿了一顿便发了疯了去刨那冒着火苗子的木板,手上被火焰灼出一个又一个的水泡,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呛得我涕泗横流。可我却不敢停下来,直恨不得自己就这般同老太爷死在一处,倒也算清净了。
“将军!将军!”
“爷,您在哪儿?您可不能出事呐,爷——”
屋外庄庄悲戚的哭喊让我恍然愣在当场,是了,我这是在做什么傻事。如今沈家上下全凭我一力撑着,倘若我不明不白死在这废墟里,那沈家老少一百二十口人该何去何从?
当我从摇摇欲坠的东厢里跃出的那一刹那,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包裹了我所有的神经。
胸口的闷痛让我忍不住一口血吐在了庄庄的前襟上,她扶着我的腰,手忙脚乱地帮我擦着脸颊和下巴上的血,哭得天昏地暗。
我拍拍她的手,闭了闭眼哑着像拉锯一样的嗓子说:“传我的令,沈府上下即刻戴孝,老太爷……去了。”
“爷——”
我这么一说,庄庄倒哭得愈发地凶,红着一双眼看着我,脸上泪水四溢。
“将军,”管家周叔从人群里挤过来,抹了一把泪颤声说:“封大人在府外求见。”
我看了眼身后已成了废墟的东厢,无力地搭着庄庄的肩道:“去帮我梳洗梳洗,总得见人的。”
我的衣裳里向来以戎装及男子常服居多,挑挑拣拣地也就只挑出件大红团锦绣金丝牡丹的宽袖长裙。
这件衣裳,是娘亲尚在世时为我亲手缝制的,她期望我能在出嫁那日穿上,却不料我只能在沈府大丧之日穿上。
那殷红的裙摆垂在我的脚踝,宽袖边滚的银线是娘亲惯用的细细的针脚,我看在眼里心头一阵刺痛,口中霎时又是一股腥甜之气。
庄庄流着泪替我扑了层厚实的粉,她说我的脸上有伤,不遮遮就没法见人了,我点点头深以为是。
只是这妆,却实在丧气了些,惨白惨白的脸色,委实太应景。
封奕被周叔迎在了前厅,我提着绊脚的裙摆走进去时,他正望着条案上的一只梅瓶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条案上轻击。
我立在他身后唤他,“封奕。”
他紧蹙了眉瞪我,半晌才道:“沈凤歌?”
封奕惊诧的模样落在我的眼底,让我格外满意。
我在他身旁坐下,抚了抚衣裳上的褶子,说:“想当初你与我妹妹的大婚你要我一手操办,我那时以为这就是你一心求的,那么我合该成全你。可直到方才,我才懂得,你要的并不止凤茹。”
“沈凤歌,你从来都不懂。”
我轻飘飘地将他望着,“封奕,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懂,而是我懂了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