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从容在窗前支着脑袋长眺许久,苏嬷嬷小心为她披上一领斗篷,“娘娘,时候不早,该早些……”
从容回头,茫然看了她一眼,“嬷嬷,我要出去一回。”
苏嬷嬷讶然,“这个时候?娘娘是要去哪儿?”
从容紧了紧身上斗篷,“不去哪儿,就是随便走走。”
从容说是随便走走,可这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养心殿的门口。此刻养心殿宫门紧闭,悄无声息,从容想到胤禛或许正紧拥佳人,一时攥紧了拳头,就想要砸门冲进去打他个满头包;一时转念,又想就此离去,再不与他相见。来来回回许久,拐角处已然响起了巡夜侍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容怔忡片刻,终还是提着灯笼,转入一片夜色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就像她不知道该如何解开胤禛的心结,在将盒子交给胤祥之前,她觉得自己的主意两全其美,既帮了胤禟又不不会碍着胤禛,可偏偏就是这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将她引至一个困局,梦话、画卷、谣言、盒子……在他的心里已经认定,她的心里不止有他,也有另一个他……
从容吹灭灯笼,钻入了御花园中她最为熟悉的角落。她曾在这儿躲避他的召唤,也曾在这儿为能见他一面而雀跃不已,这狭小的山洞,记载了她很多心事,也见证了不少甜蜜之事,可数十载过去,它最后得到的,不过是她的伤心事……从容用力揉着双眼,他不信她,他宁愿信别人,宁愿要别人,他这个混蛋!从容越想越气,顺手拿过手边的玻璃绣球灯就掷了出去,灯笼在空中划出一条线后并没有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而是生出几记沉闷的声响后就此沉寂。
从容诧异抬头,银色月光下,那一抹明黄仍是夺目耀眼,在莹白中亦生出光芒。从容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胤禛拿着那盏灯笼,弯腰想要进洞,从容以背抵住洞口,就是不给他让路。僵持半晌,胤禛索性在洞口坐了下来,“你伤了朕。”
从容闷声闷气道:“你也伤了我。”
“很痛。”
“我也很痛。”
“心痛。”
“哪里都痛!”
胤禛扬起唇角,“不是我让你痛的。”
“哼,不是你……是……哪……”从容齿间发出模糊古怪的声音,随后她忽然回身,抓起胤禛的手就咬了下去,“是你……就是你!”
从容咬得很重,胤禛皱起了眉头,却没有收回手。蓦然,她抬起头,将他的手放在月光下仔细一看,那两枚深深的齿印间嵌着一道长长的血痕,“你流血了?”
“我早说你伤了我,”胤禛举起那只绣球灯递到从容眼前,“这东西有些碎了。”
从容看看底座裂口上的鲜红,又看看胤禛手上的伤口,良久,她低头取出帕子,默默地为他包扎起来。
胤禛看她的眼神愈渐柔和,“容容。”
从容不理,胤禛抬手,似要抚她削尖的下颚,从容别过头,忿忿道:“别碰我!”
“为什么?”
“反正……反正就是不许,”从容用力将帕子打了个结后,把脸埋进臂弯,“要碰碰别人去。”
胤禛弯了嘴角,硬是挤到她的身侧,“碰谁都腻烦,就是想碰你。”
假山洞因胤禛的侵入而愈发显得窄小不堪,从容躲闪无门,靠在壁上喘着粗气,胤禛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容容,我没有碰她。”
从容掩紧了耳,“皇上爱碰谁就碰谁,臣妾管不着。”
胤禛拉开她的手,“我让人送她回去了。”
从容连声冷笑,“那一定是郭常在伺候得不好,不如,让人将海常在、安贵人什么的都接来?”
胤禛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只有你的唇是甜的,人也是甜的。”
从容嗤之以鼻,“要人甜还不简单,皇上让她们在蜂蜜水里浸一浸不就成了?”
“容容,你还不明白么?我只想要你。”
即使在黑暗中,胤禛的眸子仍如星辰般明亮,从容转过目光,不肯看他,“要我?要我难受还是要我痛?”
洞中一片沉寂,只余两人的呼吸声一轻一重,不断交替。半晌,胤禛暗哑着嗓道:“容容,你在哭?”从容哼了一声,抬手就要拭泪。胤禛一把捉住她的手,“我送你回去。”“不要!”从容拼命想要挣脱,“我不要回去!回去了也睡不着,白天福慧还会问我,阿玛怎么总是不来?阿玛是不是不要额娘了?额娘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阿玛才会那么……凶……”
从容哽咽着说不下去,胤禛揽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好了,别哭,容容,别哭。”从容哭得越发厉害,“我没有做什么坏事,我只是想救他一命。我从来没有因为他而不要自己的孩子;我梦见他,也只是担心他的性命而已;那幅画……画里,我和他之间还是有个雪人的……”
胤禛抚着从容不断抽动着的背,低低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了,是弟弟……”
“就是弟弟,”从容从他怀中抬起头,“要是我心里有他,早就拿着盒子一同回去了,哪还要……还要留在这里被你欺负?”
胤禛垂首,在她发间轻轻一吻,“我欺负了你,你也欺负了我,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从容摇头,“不好,你欺负我这么长时候,我只是欺负了你一小会儿。”
胤禛笑,热烫的气息在她耳边流转,“以后还有这么长时候,你慢慢欺负回来不就成了?”
从容不答话,在他心口重重咬了一口,胤禛闷哼了一声,“容容,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提个醒,以后要是再欺负我,可不是咬一口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