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地动令京城内外不少房屋坍塌,百姓游离失所。胤禛一头下令拨银赈灾,救济民生;一头命人在倒塌偏殿前围起毡幕,就近看着人挖移废墟,救援从容。胤禛本以为凭着弘历所指位置,救出从容不过是一日半日工夫,可是因地动频繁,弘历逃出时所用洞口又已塌陷,每次救人都无功而返。
胤禛烦躁日甚,有一次甚至亲手去搬起了石块,吓得苏培盛赶忙去叫来了弘历,一齐劝阻道:“皇上,小心龙体阿。”
“皇阿玛,儿臣来搬吧。”
“一起搬得快些,来,拿去。”胤禛直起身,想将一块大石交给弘历,可还没等弘历接稳,胤禛手就是一松,险些砸到他脚面。弘历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伸手扶住胤禛下了废墟,道:“皇阿玛,日夜不寐,若是引发旧疾该怎么办?就是给皇额娘知道,也不会心安。”
胤禛想到从容,心里就觉得空空没有着落,“没事,快去看着他们,都两天了,若是再拖下去,怕……”胤禛将唇紧。
弘历点头道:“儿臣知道了。儿臣会看着他们,儿臣还想……”
弘历顿了顿,胤禛问道:“想到了什么?”
“儿臣想,这两天地动不断,若一味在前面搬移,挖得重了,怕伤了皇额娘,轻了,又没个寻处,不如,不如从后头开挖。”
胤禛蹙眉,“前头有人说了,若动一动,怕是这殿都要塌下来。”
“儿臣不挖底下,只在墙上凿个小洞,够人钻就行。”
胤禛没说话,弘历看他意动,又道:“虽说这法子有些冒险,不过再拖下去,儿臣怕皇额娘身子吃不消。”
胤禛想到从容腿伤,又想到她已连着两天没有食水,心里交衡片刻,立即道:“好,就按法子,快去。”
弘历带着人开始在后面挖凿,胤禛半蹲在废墟前,心里也像有把凿子在凿似,无法平静,“容容,不要睡,还有许多话没对说,还有许多事……福喜,不是一直想知道福喜下落?还有香羽和小叶子,他们……”他正絮絮地想要往下说时,从另外一头忽然传来一阵欢呼,他扬起头,就见弘历小跑着过来,“皇阿玛,成了!”
胤禛跟着弘历转到后面,那小洞凿在半人多高,仅供一人钻入,弘历兴奋地道:“皇阿玛,儿臣刚才用灯照过,里头那两根柱子应该还在撑着,到时只要儿臣动作快些,一定能接到皇额娘出来。”胤禛拍了拍他肩,“好孩子。”弘历以为他准了,忙叫着人为他收拾,胤禛却阻止道:“有这份孝心,很好。不过,朕要自己进去,好好守着。”
弘历大惊失色,“不行,皇阿玛。里面总是危险,万一再次地动……到时……”胤禛眼光在那些欲出言阻拦人脸上一一扫过,静默中,他看定弘历道:“有事要办,万一朕有什么,”他手郑重放在弘历肩头,“以后,都靠自己了。”
以后都靠他自己?都靠他?弘历从大喜中回过神时,胤禛已勉力从洞中翻了过去。弘历咳嗽一声,语声中有了从未有过威严,“看紧些,有什么动静就快把皇阿玛带出来。”侍卫不敢怠慢,即刻低头,“是!”
胤禛进入后,就觉得里面潮闷异常,他适应了一下黑暗,就开始往垮塌方向走,“容容!容容!”回应他只有碎石踩在脚底声音,胤禛心沉了一沉,接过侍卫递上火折子后,他开始弯腰低头,细细搜寻,好一会儿后,有侍卫低低叫了一声,“皇上!”胤禛向他所指看去,就见墙根处有个石块状人影,胤禛走近几步,“容容?”“水……水……”从容不断呓语,“喝水……”
那些碎石又开始跳动,勉力支撑着柱子也开始发出喀啦喀啦声响,侍卫们担忧地望着头顶,胤禛拭了拭从容发烫额头,将她从碎石中抱起,“容容,过会儿就有水了,再忍一忍。”“疼!”从容挣扎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双眸,胤禛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心不碰到她伤腿,“容容,很快就好了。”
从容似乎从遥远梦中回过神来,“胤禛,怎么在这儿?”此时又是一下剧烈晃动,紧随其后振颤令人双膝发软,只能伏倒在地。胤禛一边护住从容头脸,一边道:“别怕,过会儿就能出去了。”
从容看看惊魂不定侍卫,又看了看那一再倾斜支柱,“先走,趁这会儿还没倒,快走!”
“要走一起走。”
“抱着怎么走?”从容推了推他,“不要管了,胤禛。”
胤禛不听,从容几乎要哭出来,“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胤禛……胤禛!”
胤禛恍若未闻,在一片石雨中,他忽然站直了身子,“朕是天子,天怎么会与朕为难?朕说它不会倒,就不会倒!”石雨纷纷,胤禛脊背挺直如柱,而一直挺着柱子,却愈加倾斜,不断发出令人胆战心寒声响。
天际,乾坤颠倒,惊雷震耳……
作者有话要说:雍正八年,北京发生的地震是6。5级,震感强烈,而且余震不断,持续了大约有一个月时间
104青山
乾隆元年。
长长甬道;不灭长明灯;昏黑幽暗地宫中;静静矗立着三人似已化作了三座泥俑。不知过了多久;一身孝服惜儿时在忍不住,动了动僵直腿脚,在她边上弘昼立即扶了她一把;向背手而站弘历道:“皇上,这里闷得慌;还是早些出去罢。”弘历“嗯”了一声;脚上却没有动弹。
惜儿撑着腰,低头抚了抚自己再度隆起小腹,“皇阿玛与娘总还会回来;皇上对着这副空棺材有什么好看?”弘昼捏了捏她手腕;惜儿却没有他顾忌,“说错了吗?有这会儿呆站工夫,还不如多去办几件政事,到时候等皇阿玛回来,也算有个交代。”
弘历回过头,对着神色紧张地弘昼道:“天申,拉惜儿做什么,她说得对,朕听她。”弘昼听罢,出了一口长气。惜儿大咧咧道:“就是,皇上都说说得对,还拽做什么?”弘昼偷偷抹了把冷汗,这个小妹妹,明知道弘历已经登基称帝,还在一口一个“”,真是不要命。
弘历却似全没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对,除了福慧,就是惜儿最懂皇阿玛心思。不过方才可不是呆站,是在想皇阿玛……”
“想皇阿玛什么?”惜儿好奇道。
“在想,即便做再多事,等皇阿玛回来后,恐怕也不会高兴。”
“为什么?”
“看皇阿玛对即位一事未必知情,做得越多,恐怕他老人家到时越不高兴。”
惜儿很少听见弘历说出心底话,此时听见,少不得为他筹谋筹谋,“不是说,娘临走前留给信中不就是这样交待么?按娘嘱咐做,怎么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