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娇一张花脸抽搐了一下,那纯天然的反应,不是她靠化妆品或者自身的控制就可以伪装得了的。可仅仅那一下之后,她就笑了,笑得如话剧演员一般夸张,好像生怕后排的观众看不见似的:“检查什么?你怕那畜牲有病传染给我吗?哈哈,童佳倩,你电视看多了吧?”
“电视上演的都是生不如死,自残自闭,要么就是化身复仇女神,至于去医院,这叫理智。”我板下面孔,不让陈娇娇逃避。
陈娇娇俯下脸,两排睫毛乌黑如夜色,浓密如两把小扇子:“放心吧,没事儿的。他戴了套儿。”说完,陈娇娇马上仰面向天,泪水已充满了她的眼眶:“你可真讨厌,我这睫毛膏不防水,等会儿我成了熊猫眼,找你算账。”可结果,她还是流了泪:“妈的,戴套儿,算他还有人性。”
我忙掏出纸巾沾干陈娇娇的泪,以维持她那脆弱的妆容。然后,我抱住了她,在她脑后流了两行泪,同样用纸巾拭去。人生真残酷,各种各样的残酷,伤心,伤身,无法痊愈,一旦遭遇,疤痕永驻。
陈娇娇拉着我去置办新行头了,她挥着手中的一沓信用卡,说:“今天一切费用,算我的。”
消费,我童佳倩已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没有痛痛快快消过费了。肚子大时买过两身孕妇装,生完了之后又买过两件大号服装,除此之外,好像再无其他了。而放眼未来,为了让锦锦锦衣玉食,我大概也再没有衣着光鲜的机会了。一想到锦锦,我就自然而然想到刘易阳。归根结底,我是因为他才丧失了“打扮”这个女人最美好的权力。
可他又是如何回报我的?
“怎么了你?”陈娇娇攥了攥我的胳膊。
“没怎么。”我咧嘴笑了笑。
“童佳倩,你是在为我难过吗?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摆出这张丧气脸来?我跟你出来,是为了寻开心的,你如果再这样,就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陈娇娇发作了,红眉毛绿眼睛。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膨胀到了极限的气球,就算碰到小草,也不无爆炸的可能,更何况,此时在她面前的我,岂止不是柔软的小草,简直就是一根蠢蠢欲动的飞镖。
“好好好,我错了。走,我们寻开心去。”我执意不对陈娇娇吐露我的境况。我跟陈娇娇是两种人,她是透明的,真实的,敢爱敢恨,敢怒敢言的,而我童佳倩是灰蒙蒙的,要面子的,打下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的。
第五十五话:看人个个看走眼(5)
我和陈娇娇打了辆车,司机是个流行音乐爱好者,不听交通台,而听自己刻的碟。我和陈娇娇手拉手,坐在后排,跟着唱,从周杰伦唱到蔡依林,司机乐着问我们俩:“什么事儿这么美?”我们俩异口同声:“世界和平,祖国繁荣。”这是我们大学时代过生日时许下的愿望:世界和平,祖国繁荣,童佳倩和陈娇娇一生幸福。
每光临一家店,我就坐在沙发上观赏陈娇娇变装,一套接一套的,让店员拿到手软。可一个上午下来,陈娇娇还是两手空空。中午,我们坐在著名炸鸡店里吃饭,周围的人全在吃着炸鸡,满手是油,只有我和陈娇娇一人捧着一盘沙拉,清清爽爽。
“你是不是也太挑剔了?面料好的嫌款式不好,款式好的嫌档次不高,档次高的你又嫌不是限量,试问问,限量的你买得起吗?”我全然把国事家事抛到脑后,只专注于眼前事。
“买不起也有向往的权力,”陈娇娇瘫坐在椅子上,精疲力竭:“而且,从今以后,我不求拥有,只要向往了。”
“什么意思?”
“童佳倩,你这辈子还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呢吧?”
“喂,我看你这个人还不怎么像样呢。”
“你听我把话说完了。我的意思是,你不穿名牌,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我跟你不一样,我本身对那些玩意儿无欲无求,可你天生看见它们就眼红。正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那你的欲望在于哪儿?你爱的是什么?”
“大概是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我说得飘渺,其实说白了,不过是情啊爱啊的东西。
陈娇娇白了我一眼,自顾自说:“是啊,我天生虚荣。可到了今天,你认为我还会继续吗?难道我吃的亏,还不够大吗?”陈娇娇卸下了面具,一脸凄凉:“够大了。”
我用脚在桌子下踢了一下陈娇娇的脚:“怎么?要加入我们不像样的平民行列了?”
陈娇娇笑了:“去你的,我一直是平民,而且还是一只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
“以后甘于在枝头底下了?”
“嗯,以后每个月置装费不高于五百,交男朋友不问家世,向你学习,研究研究精神层面的东西。”
我握了握陈娇娇那可怜兮兮的手腕:“说句肉麻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陈娇娇疼得一咧嘴:“照你怎么说,好像这马我早该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