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珏心底一颤,又应道:“奴婢不敢。”
康熙又笑了:“你不敢?依朕看,你的胆子,可大得很!”
卫珏沉默不语,柔美的脸在月光之显得极尽娇弱,仿佛在提醒少年帝王,你这样的猜测,对人太过猜疑了,你瞧,她不过是个养在深闺后宫的弱质女流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卫珏闻得到头顶微微的呼吸声,眼眸在她头顶扫啊扫啊,把她的发髻都要燃烧起来。
过了良久,才听到他道:“走吧。”
卫这一瞬间,卫珏有点儿怔神,不知道他这是不是让她离开,心底筹踌,便听索额图道:“皇上让你回储秀宫,怎么,你不想走了?”
卫珏这才恍然大悟,忙向康熙行礼民:“奴婢遵旨。”
她转过身来,拔脚就想一路小跑,急走了两步,想及这是圣前失仪,便将步子缓了下来,稳稳地走到拐弯之处,估摸着两人看不到了,这才加快了脚步,也不理什么失仪不失仪了,一路急冲,往储秀宫而去。
索额图看见她那走法,想笑又不敢笑,愕然地瞪大了眼,眨了眨眼,放轻了脚步,跟着她走到那拐弯之处,见她一到那拐弯之处便把裙子一提,往前急跑,便再也忍不住,蹲下了身子,捂了嘴,无声闷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康熙的声音在他近旁响起。
索额图边笑边道:“皇上,这个小宫女见了您,倒是一次比一次脚程快……”
康熙的脸被夜色笼罩,沉沉暗暗:“是么?”
索额图感动了股无名的怒火,忙收了脸上的笑意,皱眉:“皇上,今日咱们来演武场,中堂大人也无端端地跟了来,还兴致大发,射了他拿手的五珠连发,臣便感觉有些不对,但查了那亭子的香头灯笼,倒没发现什么。”
康熙道:“他做事一向谨慎小心,又岂会轻易露出破绽?”
索额图脸色担忧:“咱们又在这里遇上了这小宫女,看来,她的性命堪忧啊。”
他边说着,边拿眼角打量康熙的神色,如他只看出他的脸色更沉之外,便再也看不出什么,他从小便是康熙的伴驾,可以说和他一起长大,但他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从不明白,为何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可以将肩上千金重担承受得举重若轻。
第四十五章 皇帝的心思难猜
他还没有成年,便已经长大了,变老了,有的时侯,索额图甚至想,他比自己的父亲更让人猜不透。
康熙道:“她会好好儿的。”直至此时,他的眼底才露出一丝忧色,却转瞬便逝,眼眸变得冷如磐石:“如果不好好儿的,又怎么能活得下去?”
索额图打了个冷颤,不禁暗暗为小宫女担忧。
康熙背了手慢慢往回走,背影在月光照射之下拉得老长老长,孤独而萧索,索额图忽地明白,这如许多年,他也是这样过来的。
等他走得远了,索额图才醒悟过来,忙跟了上去,走到他后头,隔一步之远,两人沉默着走了良久,康熙的脚步缓了下来,道:“索额图,你去储秀宫传个旨,就说新疆新进了葡萄,朕给每位秀女都尝个新鲜……”
索额图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白他的意思,半张了嘴:“啊……”
康熙皱了皱眉,修目俊眼死盯了他一眼,他这才反映过来:“好好,臣这就去,从后门去,刚好赶得上想进门的小宫女,只不过她跑得那么快,怕是早到了后门处了……”又抬头望了望月亮,“宵禁了呢。”
康熙哼了一声,不再理他,拍了拍手掌,从暗处走出两名侍卫,康熙吩咐:“你们陪他走一趟。”
那两名侍卫垂手应了,和索额图一起,往储透宫后门而去。
卫珏一路紧赶慢赶,眼看快到储秀宫后门处了,却听到了几声锣响,心底一紧,到底没赶上宵禁前回储秀宫,她脚一软,差点软在地上。
她知道后门的管事嬷嬷,宵禁前,如有秀女使钱外出,她们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到了宵禁之后,便有些困难了,宫门已经落锁,她们不能再放人进出,如私自放人,被人发现,轻责重罚打板子,重则便会被发配做那秽差,纵使使再多的钱,这一项规矩却从末被人打破过。
卫珏心急如炽,听得锣声一声声的响,更加快了脚步,却哪知一心急,反而跌了一跤落地,等爬起来,那锣声只剩了最后一响。
她听到锣声余音袅袅在她耳边回响,到了最后,消失无踪,终于一下子坐在地上,听着远处宫门缓缓合上,铜制的钥匙挂在锁扣之上轻脆作响。
如果回不去,明天一大早,管事嬷嬷会发现她不在寝室,到时侯,会发生什么,她简直不敢想象,瓜尔佳凌月回不去不要紧,她有人脉有钱财疏通,可她不行,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错了半步,便是性命攸关。
只小小的一段路而已,便会葬送了她长久以来的小心翼翼。
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她勉力站起身来,又向前走了百十步,红红的宫门便离她不远,可那红墙之下,已有侍卫持枪往来巡逻,刀鞘和银扣相击,轻脆悦耳。
她看着那高高的宫墙,只觉头顶如有层层重压而来,此时,她才知道,无论她怎么挣扎,仿佛都挣扎不出既定的命运。
她忽地伏趴于地,无声地抽泣起来。
“小宫女,小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