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夸奖的大丫头咯咯咯直笑,笑声让谭盛礼郁气顿消,他打起精神,让谭振学把谭家族里的读书人叫来,问问他们的功课,能考科举的就考科举,无心科举的做其他打算。
来了3个人,说是年纪最小的在私塾里,等私塾放假就送过来,3人里,谭生隐年纪最小,其余两人已经十七八岁了,刚从私塾结课,目前在镇上找了份差事,收入可观,两人没来过谭家,无所适从的站在屋子里,眼睛不敢乱瞄,规规矩矩地垂着脑袋,动也不动,谭盛礼让他们别拘谨,简单的考了几个四书五经里的文章含义,两人吞吞吐吐答不上来,谭盛礼又降低难度,考他们背书的情况,七八个问题,两人只接得上两三个。
谭盛礼心里有了数,仍然问道,“你们可想考科举?”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就看两人是否有吃苦耐劳的毅力和决心。
两人没有立即作答,微微偏头,互相看了眼彼此,半晌,个子稍高的少年拱手回答,“辰清叔,我们天资愚钝,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来的路上两人就讨论过了,在镇上谋份差事实属不易,放弃这个机会,往后不见得有更好的,而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安定下来,哪儿有姑娘肯跟着自己。
科举不是人人都能考的。
他们有这个自知之明。
谭盛礼有些遗憾,但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勉励两句就让他们回去了。
如此,就剩下谭生隐了,上次谭盛礼要他以晚春为题作诗,这几日他反复斟酌,字字推敲,总算写了首自己比较满意的,将其交给谭盛礼,颇有些期待的等谭盛礼评价。
谭盛礼看了眼,锁进抽屉,“你振兴哥他们在书房,你也过去吧。”
谭生隐垂眸,毕恭毕敬道,“是。”
这天起,谭盛礼就开始给他们四人授课了,顾及考试路上便要消耗许多体力,他并不拘束他们在屋里学习,早晨天气凉爽,就安排他们去山里砍柴,边砍柴边背书,不懂的就问他,他会及时讲解,下午天热就在家作诗写文章,晚上自己读书,巩固当天学到的内容。
白天谭盛礼守着他们,晚上就在屋里默书,常常默到半夜。
这让谭振兴他们自惭形秽的同时又叫苦不迭。
累,太累了。
砍柴就是个力气活,谭盛礼不要求砍多少就算了,偏偏谭盛礼要他们每人每天砍两捆柴,完不成的话就抄书,你能想象进山时衣冠楚楚悠哉悠哉的挥砍刀,两个时辰后衣衫凌乱火烧眉毛见树就尖叫着上脚踹的场景吗,毫不夸张的说,任谁看了都不敢说他们是读书人,太粗鲁狼狈了。
尤其临近晌午那会,赶着完成任务,他们像无头苍蝇似的满山奔跑找枯柴,但凡叶子少点枝干细点的树就没逃脱掉被踹的命运的。
柴火嘛,枯木行,活木也行,端看自己有没有本事踹断!
当然,踹断的结果就是脚底肿,左脚肿了换右脚,右脚肿了换左脚,双脚交替着来,酸疼的滋味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但不得不承认,速度确实快得多。
刚开始他们砍两捆柴要四刻钟,慢慢的缩减到三刻钟,到后来两刻钟不到就能完成任务。
科举如果有砍柴这门考试,他们都能轻松过关。
可想而知有多卖力。
待进入七月,家里的柴已堆了半个后院,烧到明年都烧不完,谭盛礼想了想,给他们半天时间,要他们挑到镇上去卖。
时值酷夏,柴的价格贵,卖柴的钱拿来送礼,请秀才做保正合适。
“父亲。”站在后院柴堆前,谭振兴耷拉着脸,小声商量,“不能留着自家烧吗?”
读书人哪儿会抛头露面卖柴,不是让人贻笑大方吗?谭振兴打心眼里抗拒。
“不能。”谭盛礼要猜不到他的想法就白活到现在了,谭振兴自命清高,要他为几文钱舔着笑看人脸色无异于在羞辱他,要不是自己身份摆着,恐怕早和自己翻脸了,谭盛礼说,“再有两日就是县试报名了,家里哪拿得出那么多钱来?”
要不怎么说科举难?单说报名费就不少,本朝为防止考生作弊,乡试以下的科举考试笔墨纸砚皆有衙门准备,但考生要把这笔钱给衙门。
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家供孩子读书却不支持他考科举的原因。
考上了皆大欢喜,考不上就白花那么多钱了。
秀才能徭役是真,但要通过三场考试,单说考试的开销就没多少人家承受得住。谭家有田地,然而谭振学四月去郡城已经花完了,不想办法攒点钱全家喝西北风吗?
谭振兴张了张嘴,想说再卖衣服,转而想到自己仅有的那件上等料子的衣服被汪氏缝补得惨不忍睹,只得作罢。
“父亲……”
谭盛礼打断他将要说出口的话,“快去快回。”
谭振兴:“……”
想不到堂堂谭家长子,穷困潦倒得要以卖柴为生,他苦着脸不想动,但听谭盛礼又说,“上午要把柴卖光。”
谭振兴:“……”这么多柴,全部挑到镇上就要跑好多好多个来回,而去镇上来回要一个时辰,上午怎么可能卖得完,父亲不是明摆着刁难人吗?
他给谭振学和谭振业挤眼色,示意他们说两句公道话。
奈何两人并不看他,谭振兴气噎,突然,他拔脚就往杂物间跑,风风火火的模样像极了在山里最后两刻钟拼搏的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