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拿着房卡进了电梯上楼,但在各自刷开房门准备进去之前,裴恕忽然站定,回过头,隔着走廊问了一句:“为虎作伥,终有代价。林蔻蔻,在你劝施定青离婚创业,而她也没什么犹豫就答应的时候,你就该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
离婚创业罢了,能看出什么好人不好人?
林蔻蔻不太理解。
但这不妨碍她领会了裴恕这句话的意思:“好人不好人不知道,但我的确受了蒙蔽。所以薛琳那天说的不算错,作为猎头,我的弱点和优势一样明显。”
感情用事,容易心软。
裴恕沉默了许久,走廊昏黄的灯映着他深邃的眼,最后轻轻道一声:“晚安。”
林蔻蔻有些莫名,也道了一声:“晚安。”
两人各自进屋。
只是林蔻蔻转身关上门后,那因为酒精而变得迟缓的思维,才运转起来,后知后觉意识到——
今晚的裴恕,不太对劲。
其实从问她施定青的事时就开始了,这人向来有点乖张恣意的劲儿在身上,一张嘴谈判的本领有多少不知道,损人揶揄他排第一;喝酒时的交谈也好,回来的路上也好,他就算骂了人,在情绪上也是冷静克制的,甚至不像以前那样隐藏于内,还披一张毒舌散漫的皮,这回他是表现在外的冷静克制。
为什么?
平时是外表散漫内里冷静;今天外表冷静,那内里呢?
进了洗手间,掬了一捧水泼到脸上,林蔻蔻试图用凉意刺激一下自己已经开始昏昏然的大脑,但抬眸看向镜中,一双眼已然迷蒙,思绪像是被人搅乱了一般,竟理不出一根清晰的线头。
夜深的走廊,无人经过,一片静寂。
对面的房间里,裴恕按开了窗帘,在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前面站了许久,遥遥远望黑暗里幽伏的群山,只感觉自己是那群山中的一座。
不言不语,潜藏秘密。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认为林蔻蔻与施定青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直到孙克诚把林蔻蔻拉来歧路,他发现她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尤其是向一默那单Case;可今晚……
裴恕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清了。
欣赏,同情,怜悯,甚至感同身受,都可以成为某一种情感即将开始的危险信号。
而他也真的受到了蛊惑。
但这应该吗?
伸出手捏了一下有些发紧的眉心,裴恕思索着,转头看向了桌上放的那只钱夹。
那张折过的照片,依旧静静躺在里面。
他走过去,将其抽出,手指轻轻一翻,被折到后面的那部分就拼了回来,还原成一张完整的照片。
照片左边,是早几年的裴恕;中间是面对镜头表情不太自然但仍然掩不住笑意的男人,尽管上了点年纪,却仍旧透出几分书卷气;右边却是一张保养得宜的漂亮脸孔,气质不俗,姿态典雅,微微笑着,看上去分外得体。
正是她伸出手搭着中年男人的肩膀,关系亲密。
只是大约折久了,一道深深的折痕压在照片中间,犹如一道鸿沟,又如一道不可弥合的伤疤,将她与照片中其余两人割裂。
假若此刻林蔻蔻在这儿,只怕一眼就能认出——
照片上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施定青。
她大学时的老师、职业生涯第一单Case的候选人、后来的合伙人、现在的仇人……
万般滋味,一时都涌上心头。
裴恕看了好久,终于还是又将那张脸折回去,压回不见光的背面,连同钱夹一起,扔在一旁。
他深夜给医院打了个电话。
值班的护士接了,笑着告诉他:“您上回带来的那盆茉莉今天开了,裴教授看了好久,晚上睡得很早,状况稳定,挺不错的。”
裴恕道了谢,却没笑出来,慢慢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