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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河是横贯上海市区的一条航运内河,就象巴黎的塞纳河、伦敦的泰晤士河,河滨大楼就紧邻着苏州河,这是一幢古典式大楼,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1949年解放军进攻上海,国共两军围绕苏州河进行了一场空前激烈的巷战,苏州河边的每一幢大楼都变成了碉堡,每一扇窗户都伸出了轻重武器,据说现在还能在大楼外墙上找到当年子弹划过的痕迹。
今天,河滨大楼仍然是一幢公寓楼,居住着四十多户居民。大楼里只有一部电梯,它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七十岁,仍然没有退休,默默地上下着。它有两道门,内门是一道可以伸缩的铁栅栏,透过铁栅栏,电梯里的乘客可以看到楼层与楼层之间的水泥板。外门是每层楼面的闭合式铁门,门上镶有一块毛玻璃,当你看到毛玻璃里亮起灯光的时候,就知道电梯来了。
电梯的运行时间从早上六点半到晚上十二点半,分早班和夜班,两名电梯管理员轮流,这种老式电梯由专人操控,电梯里摆着一把高脚凳子,这是管理员的专座,徐阿姨就坐在这个位置上,上班的时候她一边结着毛衣,一边娴熟地控制着电梯。
谁会想到,春姑娘的四月会如此闷热,潮湿的空气就象一块吸饱了水的毛巾,轻轻一绞就可以拧出水来。
这天晚上,晚饭以后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没停过。做夜班的徐阿姨看了看手表,12点35分,可以下班了,她把结了大半的毛衣放进篮子,电梯内的蜂鸣器忽然叫了起来,有人要用电梯,在五楼。尽管下班时间已过,徐阿姨仍然把电梯开了上去,河滨大楼一共有六层,但电梯只到五层,六层原来是个露台,在住房紧张的七十年代,露台上搭出了十几间民房,建了公用厕所,现在仍然有人居住。去年底,有一个叫《姨妈的后现代生活》电影剧组在这里取景,男女主角是周润发与斯琴高娃,大楼热闹了一阵。
徐阿姨把电梯开到五层,外面的铁门先开启了,透过铁栅栏门,徐阿姨看到了这个想下楼的乘客——
昏暗的楼道里没有灯光,电梯里亮着一盏白色节能灯,从亮处往暗处看,视觉效果有点打折扣,徐阿姨不由楞了一下,因为她看到的是一团黄乎乎的影子……
徐阿姨拉开铁栅栏门,那团黄黄的影子朝前跨了一步进了电梯,没等徐阿姨把视线调整好,那团影子就转过身去,把背影留给了徐阿姨。这是一个穿杏黄色雨衣的女孩,雨衣连着雨帽,女孩的脸藏在雨帽里,帽檐往外凸出,把她的脸藏得更深了。
徐阿姨没有多想,关好内外两道门,按下了1。电梯徐徐往下驶,一个坐着的电梯管理员,一个站着的穿雨衣的女孩,两个人近在咫尺,又毫不相干,电梯里很安静。
身为电梯管理员,徐阿姨对大楼里的情况相当熟悉,这个女孩肯定不是大楼里的住户。
也许是访客吧……
主人为什么不送她下楼呢?
人还没有下楼,就把湿的雨衣穿在身上,太性急了吧?
外面下的是小雨,要是打伞,不是更方便些吗?
雨衣滴滴答答地在淌水。徐阿姨觉得奇怪,因为这女孩不是从户外走进来的,而是从楼内往外走,雨衣怎么会是湿的?难道女孩在六层的露台上淋雨?
想着,徐阿姨朝那件雨衣又仔细看了一眼,心里顿时格登一下……
电梯到了底层,徐阿姨拉开铁栅栏门,女孩跨出电梯,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扭过头来朝徐阿姨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简短的话。那一瞬间,徐阿姨看到了雨帽裹着的那张脸……
徐阿姨目送女孩离开了大楼,融入了黑沉沉的雨夜。
女孩说的是“谢谢”,声音很轻,轻得徐阿姨几乎听不见,在湿漉漉的空气里,飘着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两天以后,河滨大楼再次热闹起来,这次不是拍电影,而是大楼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死者叫董有强,住在504室,今年六十六岁,独居。他儿子在闵行买了一栋联体别墅,家里有车有狗有佣人,孝顺的儿子小董觉得父母辛苦了大半辈子,还住在河滨大楼那间冬冷夏热的老房子里,心里过意不去,想把他们接过来享享清福,结果来的只有母亲,性格孤僻的董有强喜欢独居,老婆住到儿子家去,他求之不得,当然不会跟来。
发现尸体的正是小董,他给父亲打电话,始终没人接,他不放心,驱车过来,看见的是仰面躺在地板上已经僵硬的父亲。
更让小董想不通的是,警方初步判断董有强的死是谋杀。
验尸报告里提到,死者心脏被利器捅破,导致与左、右心室相连的主动脉破裂,但凶器不象是匕首之类的刀具,因为伤口是圆形的,由此推断凶器是圆锥形的,在法医的办案生涯里,还是头一次碰到圆锥形的凶器,是工地用的钢钎?还是一支削尖的擀面杖?天知道。
刑警兵分两路,一路留在504室勘查现场,另一路向大楼里一些住户调查情况,当问到楼下404室,户主樊先生苦笑地指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滩明显的水渍,象绘了一幅亚洲地图。樊先生说,昨天早晨发现天花板有渗水现象,他上楼敲门,504室始终没有人开门,只能悻悻而回。
董家的水龙头都关着,肯定不是损坏性的漏水,樊先生家渗水的区域在客厅,估计有人把盛水的器皿打翻在客厅地板上,水从地板缝隙渗漏下去,不过从现场看,所有可以用来盛水的器皿都放置得井井有条,并保持着干燥,水从哪里来?令人费解。
这是疑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