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衿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自被子中活动了酸麻的手脚,慢慢坐起身来,眼睛过了好一阵才适应这光线。宋宁默自然是不在身边的,只怕是除了她本人,这府上没有人会这么晚起床。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叶子衿唤了几声。几个丫鬟忙推开门进来,或捧着铜盆或端着茶盅或摊着软巾,服侍她梳洗。叶子衿洗了一把脸,才觉有了些精神,转头便问:“少爷呢?”“出去了两个时辰了,刚刚在院子里练剑,这会去了书房。”紫苏笑盈盈的替她将凌乱的发丝挽成了松松的发髻,也不过只插上了一支玉钗。
“小舅舅呢?”叶子衿只觉在床上坐着似要闷出病来,热切的盼着能有人同自己说说话。“舅爷没来过。”紫苏笑道:“要不我们去请他过来?”“不,不必了。”叶子衿托着额头,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做什么好。
“醒了?”宋宁默不知何时推门进来,修长的身子在地上落下了长长的影子。
“嗯。”叶子衿将头埋在双膝之间,闷声闷气的说道:“这日子真是无趣的紧。”宋宁默挥挥手,示意丫鬟们下去,在炕沿上坐下,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说道:“小舅舅走了。”“什么?”叶子衿猛的抬起头来,嘴角微嗡,“怎么这么快?”
“说是手头还有事情。”宋宁默默默她的头,“就不同你告别了。”叶子衿眼中一黯,沉默了下去。“该用午膳了。”宋宁默望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怜爱,“你正病着,可忍不得饿。”叶子衿本没有饿意,但见着他的目光,终究是忍不下心拒绝,只得默默点头。
照例是几碟清淡的小菜,难为厨房的下人们这几日还能换着花样做出来。细细品尝,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叶子衿素日吃辣味习惯了,一时吃这些清汤寡水的菜肴,实在有些无法适应,每样菜也不过夹了几筷子,喝了小半碗粥,便放下了筷子。
又在宋宁默的注视下吃了几块点心,才算是消停了。等到喝下一小碗药汁儿,便托着下巴,长吁短叹:“可真是无趣啊……”从前还能做女红,只是宋宁默唯恐她伤眼睛费神,也不许她多做了。
“若是当真无趣,我们来对弈如何?”宋宁默暗暗叹息,面上挂着温醇的笑容,“这几**就暂且委屈些,在床上安安心心躺几日,等身子稳下来了,就能在屋子里走动了。”
自己的一时莽撞,反过头来还要叫他来安慰自己,叶子衿到底于心有愧,也就点点头:“那就下棋吧。”宋宁默忙命人端着棋盘进来,索性就在炕桌上摆上了棋子,“你可当心些,我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叶子衿哪里听不出来他是在活络气氛,也就顺势笑道:“怕是你才得当心些,若是输在我手下,可是里子面子都没了。”一面说,一面拈起一粒白子,落在了棋盘上。“彼此彼此。”宋宁默落下一粒黑子,如沐春风的笑,“棋局如战场,可经不得半点玩笑。”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过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棋子已七七八八去了大半。一眼望去,棋盘上黑黑白白,交杂在了一起。两个人谁也不肯想让半步,黑白棋子就这样厮杀在了一起。片刻后,一粒黑子掷地有声,“我吃了。”
“我也吃了。”叶子衿不甘落后,揪掉了几粒黑棋子。宋宁默至始至终,面上都挂着微微的笑容,似乎两个人不是在对弈,而是在吃茶品茗那般悠闲。又是小半个时辰,黑白棋子之间,仍旧是势均力敌。
“看来是平局了。”宋宁默扔下一粒棋子,仰躺在炕上,“你一步不肯相让,我也一寸不肯失守……”叶子衿也觉这一句下的酣畅淋漓,笑了笑,“平局。”也学着宋宁默的样子,仰躺了下去,“下了半日的棋,可真是乏了。”
宋宁默转过头去看她,又慢悠悠转回了脸,望着屋梁,静静出神。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谁也不愿意打破此刻的静谧。
与此同时,宁王府内,却是一片沉闷之气。
府上上上下下,都是大气不敢出。正房内,几个服侍叶子佩的丫鬟,都是愁容满面。罗妈妈更是脸色惨白,扶着瘫倒在地的叶子佩,视线落在那一纸休书上,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国公府内也算得上是愁云惨淡。
二夫人自然是怀着一颗看热闹的心情前来正院,只是叶夫人正心烦意乱着,连几句场面话懒得理会,只旁若无人的命人收拾了空院子让叶子佩居住。国公爷倒是平静许多,只是发生这等事,到底有些面上无光,也是阴沉着脸。
二夫人自知触到了霉头,也就乖觉的住了嘴。叶夫人胸口一股闷气,却是冷着一张脸,说道:“我看过些日子,我们选个吉日,分府过吧。”二夫人一愣,慌忙看向国公爷。哪知国公爷却是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分府也好……”
二夫人又羞又恼。
没分府,二房的一切开支,都可以在公中领,一旦分府,一切支出都得自己承担,这可不是小事。尤其是二爷那不事生产,只知道在外面游荡的主子……
二夫人之前也有所察觉,但总想着不管怎么说,都得等到老国公爷丧期过去了再说,哪曾想到叶夫人这么快就提了出来。要知道叶子融如今还是待字闺中,二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盼着她的嫁妆越丰厚越好,这一旦分府,大房只需要给人情往来的份银罢了,嫁妆可是会大大缩水。
原本二夫人的嫁妆也有不少,只是老国公爷在世时,对两个儿子都十分严厉,二爷也不敢肆意从公中支取银子,只得哄着二夫人掏钱。二夫人是个喜欢看笑话的,却最不愿被别人看笑话,又不敢不给,唯恐和二爷闹起来,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去。也就由着他去了,到后来身边也没剩下多少银子。
这些年管家的又是叶夫人,二夫人没个正经营生,也捞不了什么油水,手头难免有些拮据。这要是分府,二房的日子,只会更难过。一念及此,二夫人忍着臊意说道:“爹才去了没多久,早早的吩咐,难免叫世人笑话……”
叶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既然是一家人,就该患难与共才是……”二夫人哪里顾得了许多,连连称是。待到叶夫人又同国公爷说话之时,忙寻了由头离开了。一路上却是愁肠百结,哪里还敢再看大房的笑话。
叶子佩的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时,罗妈妈几人都犹豫了许久,不敢撩开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