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继续在一起,他也会累。
林希微平静地打开车门,下车,带着她拿出来的手电筒,顺着光照亮的小道走,身后的陈淮越重新启动车子,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始终不曾去看她离去的身影,他眉眼冷淡,压着闷气。
就这样吧,他还以为她后悔了,想给她一个说后悔分手、还爱他的机会。
对,就是这样,绝不是他想她。
屋檐廊下的小板凳上挤着兄妹俩,两人都头发凌乱,看起来刚醒不久,林小薇手肘狠狠地撞林鹏辉的胸口,压低声音:“都怪你,没有你二姐也不会分手。”
林鹏辉不服:“怎么不怪你?拖油瓶就是你。”
林小薇站起来要薅他头发,转头却注意到林希微已经回来了,及时收住话。
林希微问她:“被我吵醒的吗?”
“我看你这么晚出去,担心,所以去喊了大哥。”
“我没事。”
林小薇说:“二姐,你不要管我们了,你想结婚你就结婚,没有我们……”
“这是林小薇说的哈,不是我,希宝你可不能不管我……”林鹏辉赶紧接话。
林希微笑了一下,也跟他们一起挤在了小板凳上,刚刚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慢慢地探出了些,爸爸还在的时候,他们兄妹三人经常在夏天的夜晚,一起坐在这儿,乘凉舔冰棒。
“林小薇从小嘴巴就馋,才三岁就要吃冰棒。”林鹏辉嫌弃,“林希微,你说当时野狗发疯,我扑过去保护你,怎么没人给我评雷锋呢?我差点就毁容残疾了!说起来我可真是伟大,15岁就养妹妹老妈,18岁就月赚五六百块了,那可是83年!”
林小薇也有点怀念:“大哥现在还有没有舞厅收你?那时候你还买了电视、电冰箱咧,好风光!我和二姐最爱看《检察官》,后来还看了《大侠霍元甲》!”她轻声叹气,“鹭江号海上乐园都给你干倒闭了,大哥,我是全校第一个喝可乐的小朋友,一瓶要两块五。”
两人还模仿起广告语:“请喝可口可乐!欢迎五大洲的朋友!”
林希微刚考上鹭城大学时,大哥在邮轮上卖酒赚得不错,供她上学,但后来鹭江号停业,邮轮被卖去海外当赌船,大哥失业,还是大哥女朋友的大嫂意外怀孕又流产,大嫂妈说不赔钱就要报警抓大哥,弄不好真的会没命,他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掉,加上她打工实习攒下的钱,仍然不够。
她也是在那时候遇到陈淮越的。
林希微在对外所实习,每个月可以拿到40块钱,但她真的很需要钱,律师嘛,不打官司,就要债,实习生打不了官司,可以去讨债,但讨债要天南海北地跑着追,没人会让她一个年轻女生去要债。
林希微在报纸上看见越程贸易登报的讨债书,主动打电话过去联系。
陈淮越听到是个女律师的声音,就直接拒绝了。
后来林希微又去他工厂等了他几回,他让保安赶她走,后来她都跟保安一伯混熟了,蹲在保安亭等他,他依旧不假辞色,失去耐心,冷下脸:“我没兴趣陪你玩律师成长把戏,这几笔烂账要不回来没什么,我不想收到要债被打死的消息。”
“你要是认不清你能做什么,趁早离开这个行业。”
林希微却很坚持:“陈总,我了解过有两笔债务,是我能要回来钱的,律师费你可以等我要回来,再结算给我,要债最重要的是不放弃,你看,我现在也没放弃找你,我一定能回来钱的。”
“有一笔是马来西亚工厂欠的挂历款,我老师夸我法律文书写得很好,这是我写的中英文版本的律师函,只要你同意,我就立马发过去索赔函,另一笔是北方厂欠的棒针衫款,我跟你们会计和供销人员一起去要债,会保证安全的。”
陈淮越是个冷血商人:“没有合同,要钱不要命你就去。”
没有合同,死不死就跟他没关系,他没空去管一个傻不隆冬、无关紧要的人的事,出社会谈业务还满口“我老师夸我”,怎么不扯她妈夸她聪明漂亮?
三个月后,林希微还真的把两笔债务都要了回来,她有胆识,但更有运气,马来那边的企业收到林希微的律师函,才知道货款是被华侨中间人吞了,就补上了。
至于北方服装厂,他们三人天寒地冻地挤了几十小时的长途火车北上,老板为躲债,藏在不通公交的郊区村庄,林希微先调查了老板,周围人都觉得他为人不差,她和会计一咬牙,两人走十公里到郊区,日日去,准时去,跟邻居诉苦,老板也的确没钱,林希微看见仓库里的酒,冒出“以酒抵债”的念头,硬着头皮做了核算托运。
陈淮越收到了一车厢的酒,目光扫过一路跟车回来,几天没洗过澡,格外狼狈的林希微和会计。
他原本一脸严肃,但听到林希微傻不拉几地开口:“陈总,这个酒还是蛮好的……我认真核算过了,价值是一样的,您不会亏的,反正钱也没有了……不要的话,我帮你卖出去酒,然后把钱给你,但要是有多卖的钱,能不能给我?”
他一下被逗笑了,所有的狠话都堵在了喉咙。
她的确生得漂亮,尤其那一双眼睛,瞳仁很黑,睫毛浓密,因为有野心有欲望,所以始终带着熠熠生辉的光。
陈淮越就是个俗人,但凡林希微没有这么漂亮,也没有这么聪明且有胆识,他不会多看她一眼,喜欢他的人很多,但她的喜欢很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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