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娃凝视着他。
“你杀我也好,不杀我也好,我都不勉强你。”波娃道,“但是有一件事我一定要提醒你。”
“什么事?”
“你不杀我,有人就要杀你!”波娃道,“我若不死,你一走出这间禅房,就必定死在噶伦喇嘛的剑下。”
“我知道。”小方说。
说出了这三个字,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爱与恨,是与非,生与死,本来就像是刀锋剑刃,分别只不过在一线间而已。
小方走出了禅房,就看见噶伦喇嘛已经在外面的小院中等着他。
日色渐暗,风渐冷。
噶伦喇嘛就站在一棵古树下,风动古树,大地不动。
这位高僧也没有动。
他看来虽然还是那么枯瘦老弱,但是他的安忍已能静如大地。
唯一的一点变化是,当他看到小方时,眼睛里仿佛也露出一抹怜悯和哀伤。
这是不是因为他早已算准小方是绝对下不了手的。
小方掌中仍有剑,剑光仍是碧绿色的。
噶伦喇嘛看着他手里的剑,淡淡地说:“名剑如良驹,良驹择主,剑也一样,你不能善用它,它就不是你的。”
“这柄剑本来就不是我的,是你的。”小方说。
噶伦喇嘛慢慢地伸出手:“不是你的,你应该还给我。”
小方丝毫没有犹疑,就将这柄剑还给了他。
这柄剑的锋利,绝不在他的“魔眼”之下,如果他掌中握有这样的利器,未必绝对不是噶伦喇嘛的敌手。
但他却仿佛完全没有想到噶伦喇嘛要他交还这柄剑,就是为了要用这柄剑杀他的。
他也没有……
夕阳已隐没在高耸的城堡与连绵的雉堞后,只剩下惨碧色的剑光在暮色中闪动。
噶伦喇嘛忽然长长叹息:“你本来也是个优秀的年轻人,就好像普松一样,只可惜现在你也死了,我纵然不杀你,你也已和死人全无分别。”
他抬起头,凝视小方:“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小方立刻道:“有,我还有话说,还有事要问你。”
噶伦喇嘛道:“什么事?”
小方逼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恨波娃,恨她毁了你最亲近的人,你也恨你自己,因为你完全不能阻止这件事。”
他忽然提高声音,厉声问:“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这里?为什么不亲手杀了她?你究竟怕什么?”
噶伦喇嘛没有回答,没有开口,掌中的剑光却闪动得更剧烈。
难道他的手在抖?世上还有什么事可以使这位高僧震惊颤抖?
小方的话锋更逼人:“你明明可以阻止这件事发生的,那么普松根本就不会死。你心里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非但不敢去杀波娃,甚至连见都不敢去见她。”
噶伦喇嘛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要我去杀了她?”他问小方,“如果我要杀你,是不是就应该先去杀了她?”
“是。”小方的回答直接明确。
他并不想要波娃死,可是他自己也不想死,他出了个难题给噶伦喇嘛。
他确信噶伦喇嘛也跟他一样,绝不会对波娃下手的,否则波娃早已死了无数次。
但是这次他又错了。
他刚说出了那个“是”字,噶伦喇嘛瘦弱的身子已像是一阵清风般从他面前掠过去,掠入那间禅房。
等他跟进去时,噶伦喇嘛掌中那柄惨碧色的长剑,剑锋已在波娃咽喉上。
剑光照绿了波娃的脸。她的脸上并没有一点惊慌恐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