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离大戏院有一段距离。
姚臻坐在汽车里面,隔着车窗,看满街的灯火亮如白昼,看街上的年轻男女携手并行,黄包车夫拉着人快速跑过,走街串巷的贩货郎在招徕生意,还有李小姐口中所说的,金发碧眼的异国人,她每一样都觉得新鲜,每一眼,都瞧得舍不得回神。时不时,还要去拉陈顺中的衣袖,问些不曾认识的陌生物什。
陈顺中不厌其烦的解释着,觉得这样才像是个真正鲜活灵动的少女模样。
车行到大光明大戏院门口停下,只见人潮如织,热闹非凡,姚臻注意到,这个时辰来戏院看电影的大都是些双人同行的男女,毫不避讳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手亲呢交谈,还有些互相剥着炒栗子给对方喂食,很是孟浪。
哎呀表哥你看,她四处打量的眼神,一下车就锁在了远处墙角的一对儿有情人身上,还要拉旁边人的衣角提醒他也看,他们竟当众···这也太不知羞了。
说完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看也不是很有礼貌的行为,忙撇过头去假装看向别处,实则眼角余光还在往那处瞟,陈顺中抬眸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对小情侣猫猫在角落里亲吻,那两人也知道些羞耻,亲热完小心往周遭四处探看,确认是否有被旁人窥视到。
他并非少年童子,早司空见惯,不以为意,瞥了一眼便挪开了,见着姚臻分明羞涩还好奇不已的做作样子,揽过小姑娘的肩挡住她的视线往戏院里头走去。
非礼勿视,小姑娘家家这会怎地又不知守礼了?
转念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低头耳语:莫非,我们姚臻少女怀春了,也想同哪家的少年儿郎···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呼吸却重重的,因为离得近,一吐一吸间,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后颈间,激得姚臻浑身一荡,少女忙曲肘后抵将人挡开,没好气地骂道:表哥好大年纪不成婚,总逗自己的妹妹来取乐做甚?虽佯作发怒,但红扑扑一张烫脸配着羽睫乱颤,倒是更显娇俏。
陈顺中晓得分寸,及时收声,却又忍不住去拨她垂在胸前的长辫子,撩起来挠小姑娘的脸: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这小脸气得,表哥请你看电影去。
戏院里今天放映的是是一部爱情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大户人家小姐反抗家族包办婚姻,与心上人私奔,最后反遭抛弃,绝望投河自尽的悲剧故事。
最早上映之时,陈顺中就陪姚丽娜来看过一次,早已知晓结局,再看不免有些兴致缺缺。再观姚臻,却是看得认真又入迷,小姐逃家时她紧张得揪住衣摆,到看见最后小姐悲惨赴死,哭得满脸是泪,他拿帕子给她擦拭,小姑娘瘪着嘴抽抽嗒嗒,鼻涕眼泪染得手帕湿黏不堪。
他想起上回姚姨看完电影,满是不屑地说,这些穷男人也只能骗骗年轻小姑娘,但凡再长点年纪,都该知道女人啊,还是钱才靠得住。
容易被骗的年轻小姑娘两只核桃眼睛包着泪问他:表哥,你还有帕子吗?我想擤鼻涕。
陈顺中觉得眼睛又开始疼起来,将那条已经看不出样子的手帕扔到姚臻身上,丢下两个字就转身就走:憋着。
可是我喘不上气呀,憋着会不会流到嘴里了。她还在原地,因为鼻腔被堵住不通气,说话声音都闷闷地变了调。
他又被逗笑,停下来看着姚臻,在那方被眼泪浸湿的帕子里,努力找寻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辨别是否可以用来擦拭。
这样浑身冒着傻气的姑娘,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陈顺中想,他这个便宜表哥,不知道是真的产生了些身为兄长的责任意识,担心姚臻也有可能遇到一个这样随便的穷男人就被骗走了身心,还是在遗憾,没有机会在合适的时间里,遇上那个能被他骗到身边好好善待的人。
初夏的夜里,风还有些冷意,他脱下西装外套给姚臻披上。
她坐到车里,似乎还沉浸在那个悲伤的故事里,有些低落。
表哥,为什么世间女子都这般可怜,总是遇不到良人。
那是因为,她们没有一个我这样的表哥。他悠悠道。
啊?她冷不丁听见这样的答案,不明就里,惊得张大了嘴。
他揉揉她的脑袋:哥哥会护着你的,不让小姚臻轻易就被穷小子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