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还能在白苑镇待上一段时间,起码待到施厘珍下葬,他想去送她最后一程。
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就被愤怒的父亲强行带走。
父亲痛斥母亲和外祖父一家,并将他送去当地最好的医院,他接受治疗期间,父母离婚,父亲禁止母亲与他见面,而他直到成年,亦再未去过那个有他一生中最美好回忆,亦有最痛苦回忆的小镇。
他始终记得那个生命停驻在春暖花开时节的女孩,记得关于她的一切。失去她之后,他曾经再一次变得沉默寡言,但又在某个时刻振作起来。因为他答应过女孩,要为她的舞步写故事。
中学时代,他优秀得如同高岭之花。校园里有很多人倾慕他,而他永远只报以客气而疏离微笑。他没有朋友,却也不孤僻,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感。
人们总是热衷为优秀而英俊的人找借口,连老师都说——卢格只是比较内向。
内向有时只是阴沉的烟雾弹。
随着年龄增长,小时候被放过的东西再一次浮现在脑海。
他想起施厘淼那古怪的行径。
当年,他以为施厘淼偷走洋娃娃并烧掉是出于对姐姐的想念。可谁在想念死去的亲人时,眼神阴鸷得像个杀人犯?
施厘淼那时才多少岁来着?
一个那么小的女孩,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如果说童年的卢格尚且是一张苍白的纸,长大后的他,已经在纸上涂满浓墨一般的黑。
留学时,同学因为使用了果香味香水被马蜂袭击,险些丧命一事,令他想到了最肮脏,最邪恶的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也许最接近真相。
——施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施厘珍处处优秀,性格与外表皆无可挑剔,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小女儿施厘淼却要逊色许多,明明成绩和长相也不错,但姐姐的光芒过于盛大,将她映衬得像个无光的行星。
没有人愿意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姐姐。
人类是求生欲极强的生物,骨子里充斥着残忍的竞争。施厘淼发现,大约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姐姐永远比自己厉害。小小年纪的她,就像那些受本能驱使的野兽一般,想要战胜姐姐,战胜不了,那就只能让姐姐消失。
那一年,也许是从别处听说,也许是自己查询得知,施厘淼发现马蜂可以杀死一个人,而这些残暴的小东西喜欢甜蜜的味道。
她一步步完善自己的计划,发现油菜花田附近有不止一个马蜂窝,于是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了一罐蜂蜜藏在家中,计算好路线以及“迷路”所需要的时间……
终于,在父母都不在家的一天,她找到了绝佳机会。
“姐姐,镇外的油菜花开了,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花田里玩吧!”
施厘珍正在写作业,闻言有些惊讶。内向的妹妹几乎没有向她提出过任何要求,这次居然邀请她一起出去玩。
“可是妈妈叫我们好好待在家里。”施厘珍说。
“他们不会知道的。”施厘淼眼中全是祈求,“姐姐,你就带我去吧,求求你!”
经不住妹妹的软磨硬泡,施厘珍同意了。
施厘淼兴高采烈,“姐姐,你去换最好看的衣服吧!春游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施厘珍不疑有他,换好衣服出来时,见施厘淼背着一个斜挎包,里面有些鼓,像是装着水壶,双手抱着洋娃娃。
“我们要带它去吗?”施厘珍问。
“带吧带吧!”施厘淼说:“姐姐不是最喜欢这个洋娃娃吗?”
施厘珍笑道:“好。”
两个穿着漂亮连衣裙的女孩向镇外的油菜花田走去,玩了一会儿后,施厘淼带着施厘珍一步步靠近马蜂窝。
施厘珍浑然不觉,还编了一个花环想要送给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