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看向赵宗清,倒是有些好奇他分析出的结论是什么。
赵宗清:“弱,因弱而受制于人,因弱而受制于他国。”
“丁点威胁便要臣之妻去舍命,从古至今只怕是独一份儿了,若说出去定然会被天下人所耻笑。不过他们却是知道这种事儿说出去丢人,所以保密令倒是下得干脆又利落。”
韩琦缓缓闭上眼睛,默了片刻之后,他自己给自己斟酒,连喝了数杯。很快他就面颊微红,显然有了醉意。
“稚圭年轻有为,才思出众。当初寒窗苦读,科考一举高中,想来心里必有一番抱负。遇到了事,恶醉强酒岂是解决之法?就此枉负了满腹才华?”赵宗清质问。
韩琦在赵宗清说话的时候,连续再喝了三杯酒,听完赵宗清的话后,他讥笑一声。因醉酒的缘故,情绪比之前放得开了些,都表现在脸上。
“天意如此,我能如何?我倒想一力担下所有,以命替她,可是不行!”韩琦连连自嘲,嗤笑数声。
赵宗清没说话,将自己的空酒盅送到韩琦跟前,示意他给自己满上。
韩琦依言斟满,专注看着赵宗清。
“我的遭遇其实与稚圭差不多,但我不想认命,什么命由天不由人的话,我从来不信。这不过是弱者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真正的强者何须忧虑这些?至少做到可以保住自己最心悦的女人的命!”
赵宗清说罢,在韩琦的注视下,他起筷夹了一块鸡腿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从古至今,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法则。人强,故可食这些畜生肉。你强,故可踩在别人的头顶作威作福。别让他人决定你,你来决定他人,自然一切顺心如意,能保住一切自己想要的人和物。”
在与赵宗清对视片刻之后,韩琦移开目光,看着眼前。
半晌之后,他举起酒盅要往嘴边送,再度被赵宗清拦下。
“别喝了,你已经醉了。酒该用来助兴,却不该被用来解愁。它解不了愁。酒醒了,你只会更头疼,愁上加愁。”
韩琦依言将酒盅放下。
“今日能与稚圭畅谈,实乃我的幸事。”赵宗清见时候不早了,便与韩琦道别,让他别耽误了回开封府当值。
门外的随从早已经备好了醒酒汤,特意端来给韩琦饮用。
韩琦喝完后,用帕子擦了下嘴角,踱步到门口,忽想起赵宗清之前的话。他突然转身,目光直直地落在赵宗清身上。
“刚刚说……跟我的遭遇差不多?”
“最怕两情相悦难成双,早已物是人非了,今若提她反倒是害了她,”赵宗清苦笑一声,“不提也罢。”
这一番话倒是容易引人遐思。
韩琦跟赵宗清拱手道别时,态度倒是不同于之前刚见赵宗清那般生疏了。大概彼此分享了秘密,便自然而然更近亲一步的缘故。
此后半月,赵宗清每日不是晌午便是傍晚,与韩琦约见,要么一同用饭,要么同游一处,或谈天或说地,想法总是容易想在一处,进而都能引发‘弱肉强食’的感悟。赵宗清也总会看似偶然地提及崔桃,感慨她的死令人惋惜,有多么不值。
时间越久,韩琦为之愤愤然想要变强的渴望便越强烈,以至于后来每次赵宗清提及崔桃的时候,他便会有一种怒恨从心中起,这种强烈的情绪令他心生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决绝之意。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有反心是迟早的事,因为是朝廷害得崔桃落得身死的结果,顺理成章生成的东西自然就是‘反朝廷’。
妙就妙在赵宗清一个‘反’字都没跟你提,你会自然地生出了这种想法,并为之态度决绝。
韩琦早有防备之心,却还是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在与赵宗清长久接触下来之后,情绪方面的自控显然不如从前。虽说他的愤怒之源并不足以构成他有反心,但在赵宗清的引导下,他还是会或多或少心生出一点怨念。比如朝廷的确让人觉得无能,若中用一些,何至于令他如今与心悦之人分离如此之久,如此想来,更觉得特别无能。
当然,让韩琦最‘怨念’的还不是这些,是某些人舒服地躺在棺材里回了老家,不知日子过得太舒坦,还是家里的饭食太美味,居然足足半个月过去了,只给他写一封信。
这戏他不想演了。
在皇帝下令派命张尧佐权知开封府后不久,韩琦便收到了泉州来信。
随后不久,整个开封府的人都知道,韩琦在看过家信之后,脸色十分不好,便跟新任权知告假,欲回乡探亲。
在李远等开封府众人的目送下,韩琦骑马轻装出行。众人见他如此焦急,便更加确定韩琦家中确实有紧急情况了。
从南薰门离开后,韩琦带着张昌等人骑行至荒无人烟处,便命家丁换上自己的衣裳,以纱帽遮面,继续往泉州方向去。他则改道前往深州,当夜便抵达了安平。
崔桃晚饭的时候喝了点青梅酒,吃了三样美味的下酒菜:花炊鹌子、三脆羹和羊舌签,饭后还用了香药葡萄和白缠桃条。
吃得肚圆了,喝得微醺,揉着肚子便觉得发困,想睡,又觉得这么睡了,只怕肥肉都长在肚子上。她一边喝茶解腻,一边跟伺候自己的丫鬟美玉感慨,自己这样不行,该走走,实际上身体却没有动。
“七娘身材最玲珑不过,只这一顿偷懒倒不碍什么。”美玉怂恿崔桃想睡便睡。
“却不能这么想啊,每次都这么想,就懒了,懒了就成习惯了,便就胖起来了,改不回来了。”崔桃叹气,“这一天没事儿干,只能憋在家里吃,是既幸福又痛苦,我真的太不容易了。”
“七娘太辛苦了。”美玉连忙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