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意欲何为?”子释正面对着弟弟,微扬了头,轻声问。
“我……我,我气不过!”子周气哼哼的坐下。
子释叹气。把手里的面饼放下,准备做思想工作。
“别说顾公子未必知情,即便他真是那意图逃城叛国之人,前儿半夜,你见他倒在路边,救还是不救?”
“他是不是,我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事先知道呢?救还是不救?”
子周不说话。
子归娇娇柔柔开口:“子周,你昨天跟大哥说,怎么可以见死不救?你忘了?”
子周抬起头:“救!”
“这就是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你本着一己良知善心行事,自毋需计较其他。何况,顾公子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可是……”依然有所不甘。
“子周。”子释打断他,“趋利避害,万物本性;绝境求生,人之本能。那些富人眼见形势危急,千方百计想要出城逃命,乃是人之常情。他们只是逃走,没有勾结敌人,谈不上叛国。”
“他们不战而逃,自私自利……”
“听说当日西戎兵临銎阳,皇帝陛下仓惶移驾西京,还炸断了仙阆关——顾公子从京都来,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子周握紧拳头。不战而逃,自私自利,这八个字同样可以送给皇帝和朝廷。
“你看,是你对他们提的要求太高,所以觉得失望、愤懑。你想一想,如果大家都有那么多钱,有那么多门路……”
如果都有钱有门路,只怕全跑了。
子周眼睛红了:“可是爹爹……”
眼看说话间要泄漏身份,子释过去抱住他:“子周,圣人求仁得仁,死而无怨。但是,这世上,多的是芸芸众生。你想做什么样的人,可以自己努力。不要因为别人没有达到自己的期望而生气。”
兄弟俩并肩坐着。
皎皎者易污,峣峣者易折。之前李阁老的道德教育太成功,李子周又是天生耿直的性子,在这样自上而下根本不以道德说话的乱世,只有当炮灰一条路。自己千辛万苦救出这两个孩子,可不想他们动不动就挺身而出给人作靶子。
所以,子释接着道:“其实……林将军和太守大人下令封城死守,若实力相差不大,或可一搏。否则……就是为意气而战,何尝不是断了一城人的生路?”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怎么能……这样……”子周万万不能接受,睁大眼睛瞪着子释。子归也听懂了大哥的意思,张着嘴,泪水夺眶而出。
旁边的顾长生没料到自己编的身世引出这样一番对话,也听得呆了。听到李子释说“为意气而战”,想起这些天见识到的气节,想起那李阁老,王太守,不知怎的,忍不住就想反驳反驳他。
“李子释你怎能这样讲?彤城虽然没守住,可是以微弱兵力抵挡数倍于己的西戎军队,坚持五天之久,虽败犹荣。”
长生开了头,越说越顺畅。从前跟着母亲读过的书,学过的道理,一时都记了起来:“古人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任由彤城百姓各自逃命,多半一样免不了被杀。如今偕城而亡,却成就了千古名声。彤城一战,留下的是浩然正气,定当永垂不朽!”
重伤之际,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免语带喘息。然而痛快淋漓的说完,竟有些得意。过得片刻,又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