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两步。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心里明白得很。
又逼近两步。一些封存多日不堪回首的画面突如其来闯入脑海。卸妆台上菩提寺里观音堂中那一幕不受控制的反复闪现,两条腿立即重逾千斤。
叫嚣跳跃的欲望被漫无边际的痛楚遽然冷却……那深入骨髓的怜惜哀伤,似乎不单单是为了他,也是为自己——为这一场造化弄人的相遇,为他此刻的无知无觉,为自己孤独的决然清醒。
蠢蠢欲动的身体安定下来:“再等一等……”
就在如此这般身心煎熬中,长生听见自己灵魂撕裂成长的声音。
伸手把他拉起来:“虽然不冷,到底潮湿,别在这儿久待。晚上往外侧躺,听到没?”
“知道了,顾老太。”
不搭他这茬,道:“咱们出去看看两个小家伙张罗得怎么样了。”
子归子周毗邻而居,接近洞口。二人居所石壁上布满石钟乳,晶莹润泽,千姿百态,一室琳琅。长生惊讶的发现,子归房里居然养了一盆花!仔细一瞧,这丫头把吃饭的竹碗作了盆儿,移植了一株野花放在窗台上。
“子归,你打算用什么吃饭呢?”长生问。尽管竹碗结实轻便,也并没有多带。
“不是还有勺么?就着锅吃好了。”女孩儿正兴致盎然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对于用什么吃饭这个问题表示不屑一顾。
子释笑:“真是傻丫头。”扯扯长生,两人出了洞。
“你上那边,砍根大点的竹子来。”命令下达完毕,自己在花草丛里悠悠闲闲散步。不一会儿竹子到了,指挥长生挨着竹节下刀,截出若干一头空一头实的竹筒。挑了几个最大的,底部挖个小洞,里边架上细竹枝,开始往里头填土。
本着“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精神一头雾水听从指挥的某人恍然大悟:他这是要种花呢。
两人一齐动手,不多会工夫,做出七八个袖珍花盆。子释低头瞅瞅,道:“洞里以白色为主,配红的最好看。”说着,捏了片尖石把深深浅浅的红色野花连根刨出好些。山坡底下全是石头,只有上边一层浮土,花草根基大多很浅,挖起来甚是容易。
几个竹筒都种满了。拿起来看看,忽向旁边那人道:“你刀法应该挺不错,是吧?”
“你要干嘛?”长生不跟他兜圈子。
“喏,这样,这样……”
都弄妥了,东西藏在身后,走到妹妹面前:“闭上眼睛。”
“大哥,是什么?”女孩儿神情雀跃,连连追问。
“闭上眼睛,马上就知道。”
双手蒙着脸,不停问:“好了吗?好了吗?”
“好了。抬头。”
子归闻言往上看:“哇——”惊呼一声,抱着子释胳膊跳起来,“大哥!好漂亮好漂亮……”
原来子释叫长生在竹筒沿儿上钻了眼,又片下极薄极细的竹篾,编了几根长绳,把它们错落有致的悬空挂在了洞顶。子周听见动静,过来瞧热闹。只见空中红花翠筒,四面白璧无瑕,端的雅艳非常。
嘟嘟嘴:“大哥真偏心。”拿起窗台上那盆,“这个归我了。”转身回了隔壁。
“李子周,把我的碗还来!”子归纵身追杀。
长生道:“竹子有的是,我们做几个碗好了。”
截出几个碗,最后剩了较细的一段竹竿,又截出几个杯子。
“早知道这里边有竹林,碗筷什么的统统不用带。”子释一边说,一边拿过匕首,在废弃的竹竿上试了试,定定神,比划一下,握着竹杯刻起字画来。他以刀代笔,痕迹落得很浅,然而随手挥洒,神韵十足。不过片刻,四个杯子外壁分别浮现出“梅兰竹菊”的图案和诗句,风格写意,清雅脱俗。
“借点意思,聊以点缀罢了。”说完,开始收拾散落地上的枝叶。
长生拿起杯子逐个端详:“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
“我是才子嘛……”说了半句,自己也忍不住失笑,“精不精无所谓,什么都得会一点儿。要不然才子们聚会的时候丢脸出丑,还怎么混啊?”笑意更浓,“我懒得下苦功,只会几笔写意,全凭投机取巧,蒙人效果一流,哈哈……”
长生噎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