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徘徊了很长一段时日,甚至连个对手都找不见,唯一的一个修者,就是还没筑基的乔渊,一个天道雷劫下的漏网之鱼,以他的资质,本该是冲天之龙,可如今,却也困守于此,修为难以寸进,呵,其实我们都是被抛下的人,只是,他一梦沉睡三千余年,醒来不过百余年光景,比我幸福得多。
属于我们的时代,早已经过去,所有人都消失了,只有我一个人被留了下来,就算我离开了封印,重建魔域,也只会是我一个人的魔域,就算我杀光了凡人,也只能建起一座鬼城,你的秦医生害怕我出了封印会大开杀戒,实在是小人之心,他以一介凡人肉眼看待我,可笑得很,我杀那些凡人做什么?他们命如缕蚁,毫无反抗之力,我堂堂魔君,自有我的骄傲,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我动手的,杀凡人,是最没本事的可怜虫才会做的事。
外面没有我可寻的人,也没有我可杀的人,我,就算出了封印,也还是一个人,这世间,再也没有我的同类,没有魔气,我一样不能修炼,和在这里,区别并不大。”
他的眼神终于聚焦,视线落在梁绍的脸上:“后来,我发现了你。”
梁绍的身体一颤,躲开了他的目光,微微垂着头。
萧离看着他的发顶,温声道:“我偶然间发现,你的身上,带着那滴天魔血,我想,如果我得到了这滴血,或许就可以借着这滴天魔血之威,一举飞升,去到属于我的地方去,我找了一个仆役,设下暗冥阵,虽然蹩脚了些,但也聊胜于无,可以勉强供我修炼。
我分出一缕元神,谎称孤魂去接近你,因为天魔血的特性,我不能强取,只能示弱,想让你心甘情愿的为我献祭,虽然我知道这不太可能,以己度人,这世间有谁会心甘情愿的为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付出生命呢?可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总归是个盼头,我只能全力一试。
我魔族行事,并不介意不择手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追求力量,本就是我们骨子里的东西,更何况这是我唯一的出路,我一直以来,从未觉得这么做是错的,也从未将些许人命放在眼里,可是你……
我与你相处日久,没有修练,没有厮杀,没有血与火的物竞天择,只有一方小小的、温暖的天地,你那样相信我,待我至诚,你看着我,就像在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我的印象里,没有被人这样看过,或许有过,如果有,也就只有我说过的那个魔妃,可那魔妃在时,我忙于修练,忙于做好魔域之主,没有注意他。
我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可我很喜欢你看我的目光,呆在你的身边,我感觉到了宁静与平和,这种感觉对于我们魔族来说,是致命、奢侈而不可思议的,可是在尝到了那种滋味后,却让我忍不住贪恋。
在答应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心的,我忍不住对你所说的将来有了向往,跟你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很多时候,我总是会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来到你的身边,有时候我会希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飘零无依的孤魂野鬼,不管封印,不管天魔血,就这样与你平静的相守百年,等你老去,与你一起去轮回。
可我是魔族,我等先天魔族,是由天地魔气所化,天生地养,大煞无魂,是入不了你们凡人的轮回的,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我答应你的事,只有这一件,我做不到。
我甚至在想,要不要放弃天魔血,放弃破坏封印,把那个谎言一直维持下去,我曾犹豫,也曾挣扎,是清醒还是沉沦,我不知该如何取舍。
在犹豫这些事的时候,我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你对我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大了,我居然为了一个凡人,想要放弃唯一脱身和飞升的机会,只为这短短几十年的安宁,等你老死后,会投胎转世,重新开始,我却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封印里,继续这种无望的孤寂,就算有朝一日破了封印,在这个没有魔气的世界里,也再无飞升的机会。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你对我的影响,这种心神为他人所左右的感觉,让我不安,我想消灭这种不安,却又在微妙的享受这种不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后来,乔渊和秦南发现了封印的破损,想要全力修复,一旦他们修补好封印,我那一缕元神也会重新被封回地底,连这短短的几十年也没有了。
我看着他们一步步的修补好那八处内阵,一直在挣扎犹豫,一直没有动,直到,古碑要入城了,这些事情逼着我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梁绍终于小小声的接话道:“所以,你选择了自由。”
萧离看着梁绍,轻声道:“我这一生,第一次如此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我讨厌乔渊他们,若不是他们多事,我本不必如此快就面临这样的选择,我更讨厌秦南,他在你的心中,分量太重了,或许比我还要重,那一段时间,我总在想,如果你的心不只属于我,那我放弃一切,为的又是什么?我也想让你做一个选择,是我,还是他,我曾经以为,等我杀了他们,封印无法复原,我就不用再面临这样两难的决择,至少,可以再给我一些时间。
我生性自私,万事只想着自己,如果我要为了与你相伴这几十年而放弃自由和飞升,那这几十年里,你从身到心,必然要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不能允许你的心里有一个比我还要重要的人,我几番试探,你虽然为了我疏远了他,可你坐立难安,愧疚无比,你虽然不联系他,可他在你心里的地位并没有丝毫动摇,甚至因为这种愧疚,越发坚定,或许你还会在心里怪我,若不是我,你就不必疏远你的秦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