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法?”贺钦好奇地凑近客厅紫檀木架子上摆放的珠光宝气的珐琅彩蛋,用手指头轻轻一揩,刘建章顿时脸都绿了,“啧,拙劣的赝品,摆在这里做什么?”
闻折柳好笑地斜睨他:“喂,那玩意儿据说是传说中的法贝热彩蛋,专门从拍卖会上搞来充门面的,很贵啊,刘天雄不小心碰一下都要被揍的。”
“法贝热彩蛋?就这?”贺钦喷了,“开什么玩笑,一看就是仿的弗吉尼亚馆藏五枚中的一枚,用的还不是真材实料,摆在这也真够低廉了……”
“你怎么知道?”闻折柳有点意外,“这是你家的东西?”
贺钦漫不经心地直起身体:“也算不上吧。这枚的原型是尼古拉斯二世让法贝热为新婚妻子亚历珊德拉设计的,名为玫瑰彩蛋,原来确实在弗吉尼亚博物馆里收着,后来作为n-star一百周年的纪念,送进了贺家的老宅子里。我小时候和贺叡打架,不小心把它撞摔了,叫人新补了三十七颗钻石上去,叔公觉得可惜,又原送回博物馆了,现在当然不算是我家的东西了。”
他微微一笑,对目瞪口呆的刘建章和闻倩说:“所以我就是法,你们懂不懂啊?”
第269章诸神黄昏(四十二)
“不过,”贺钦话锋一转,“就算是这样拙劣的仿品,也不是一般的工薪家庭能够承担的,更别提是从拍卖会上拿回来的了……”
他的眼风似笑非笑地转过去,在刘建章和闻倩面上轻轻一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瑟缩了,那感觉就像被刺骨冰寒的小刀剜了一下。
“再对比一下如今的光景,只有升职加薪拿奖金了,才敢点一家消费水平远超自身收入的餐厅……”贺钦转向闻折柳,“早就挥霍得差不多了啊,伯父伯母留给柠柠的遗产,就像柏青哥里的小钢珠一样哗啦啦地不见了啊。”
“喂这种时候还用什么柏青哥做比喻啊!”
刘建章惊惧地说:“你……你到底是……”
贺钦朝闻折柳的方向一偏头:“我谁也不是,我是他男朋友。”
“男朋友?”他望着闻折柳,“可以干正事了吗?跟柏青哥说多了很浪费时间啊。”
闻折柳没有再管刘建章了,进入这栋别墅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自己正在往过去的泥潭里多沉一分……贺钦的手指揩过那枚赝品彩蛋的时候,他的心也仿佛被揩了一下。他清晰地记得那是自己被收养的第三年,这家人很快换了大大的明亮的宽敞的别墅,刘建章脸上的笑容更多了,闻倩也是心情明媚的模样,只有在单独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出现一点不自在的神情。当时他还是天真懵懂的稚童,不太敢接近日常对他黑脸的姑父,只敢在厨房里仰起脸问闻倩:“姑姑,家里换大房子了吗?”
闻倩低头看他,笑容带了点勉强,她第一次伸手摸摸他的头,说:“……啊,是啊。”
隔了没有一个月,有天晚上刘氏夫妇忽然忙碌地打扮起来,刘建章换上笔挺的西装,在短发上抹光滑的头油,闻倩穿着端庄的长裙,高跟鞋闪着碎钻的光芒,就连刘天雄也人模狗样地套上了一身小西装,那看来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将他臃肿肥胖的背影也衬得有了几分魁梧的意味。闻折柳穿着睡衣和拖鞋,从楼梯扶手后面探出半个身体,注视着这家人喜气洋洋地打扮停当。他们没有转身对他嘱咐一句话,甚至连多看他一眼也欠奉,刘天雄兴高采烈地大声嚷嚷:“真的吗,爸!拍卖会,那可是电视上才见过的东西啊!”
大门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同时截断了欢声笑语,前三秒闻折柳还在用尽全身的勇气和力量,想冲那三个人喊一句,“可以不可以等一会,带上我,我也想去”。
那天晚上闻折柳的头都是懵懵的,他觉得很难受,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但又形容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他辗转反侧,直到深夜也睡不着,一直在光脑上搜索与“拍卖会”相关的讯息。他凝视图片,点击全息预览,那些衣香鬓影酒香奢靡的场景全都从小小的光脑里放射出来,环绕着这间简陋的阁楼房间,陌生的男男女女举止优雅,做出交谈的亲密样子,在闻折柳身边反复重播。
原来他们是去了这样的地方,他想,原来他们……是去了这样的地方。
凌晨了三个人方精神饱满笑语晏晏地回来,拍卖会的豪车送他们到家门口,白手套的工作人员一丝不苟地捧着礼盒,说这是本次您购得的拍卖品,32号皇家玫瑰彩蛋,彩蛋上的丘比特神箭象征您忠贞而幸福的婚姻,黄金雕花和玫瑰钻象征您对爱妻的一见钟情……他说得天花乱坠,闻倩的鱼尾纹都为这华而不实的吹捧笑出来了。闻折柳年纪小,听不懂这些形容名词,但他的脑子聪明,眼睛也没瞎,看得出那枚金碧辉煌的工艺品应当价值不菲。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这是用谁的钱买的呢?姑父姑母的职位都普通,这房子,这拍卖品……都是用谁的钱买的呢?
“去找来给我。”在闻折柳自己也没有发觉的时刻,他的眼睛已经红得吓人,声音也沙哑了,他盯着不住退缩的闻倩,“你是闻家人……虽然我不想承认你是闻家人。你身上留着和我一样的血,东西一定让你藏着,去找来给我。”
贺钦的表情也变了,他的笑容隐没在认真而忧虑的注视之后。闻倩嘴唇颤抖,慢慢后退了几步,旋即撒腿就往楼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