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明又笑道:“随你怎么想。”
长风拂来,二人说话间已至奉天门,巍峨宫楼矗立无声,门楼的铁马却叮当作响,有宫人躬着身自廊阁间匆匆穿行,带着满目的忧色与惘然。
这沉沉的,无尽的深宫。
柳朝明在墀台与朱弈珩分道后,回头看了眼庑殿顶上欲气势如虹的飞龙石雕。
明明欲腾云而去,却又被缚于重檐。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十年前,年仅十六岁的自己站在充斥着冷铁之气的四王府,听得朱昱深问:“柳昀,你可有什么珍贵之物?”
此生寥落,只有两人待他深情厚谊,一个是早早过世的母亲,一个是后来收养他的老御史。
他自腰间解下一枚玉玦,往前递去:“这是我母亲唯一的遗物,殿下若看得起,聊报当年自柳府逃出,殿下的相救之恩。”
玉玦温润,淡白色泽微微生光。
朱昱深却道:“本王不要你相报,本王只愿以此为信物,与你立下一个君子盟约。”
说着,他接过玉玦,往地上一砸。
在柳朝明怔然而无措的目光下,那枚几乎与他性命一样重要的玉玦碎成四块。
朱昱深将碎裂的玉玦收起,然后自身后的剑台上取下一柄通体如墨,嵌着鎏金暗纹的佩剑递给他:“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这是本王的信物。”
——本王今日,与你柳昀立下盟约,日后登极,愿得你相助四回。
——而本王也当许你三诺
——北境战乱,民不聊生,我明日清晨,会自请挂帅征战,这第一诺,本王便许你北疆太平。
十年前朱昱深出征的号角声与今日如出一辙,隔得很远了,很久了,也响彻宫禁。
收在袖囊的三枚残玉一如当年温凉,柳朝明取出一块握于掌中,反复摩挲出些许热度,忽然就不想要最后一枚玉玦了。
世间事本不圆满为何还要求圆满?
就像眼前这无悲无喜的宫禁,走到江山易主的这一日,恐也是满心落索吧。
早上还盛烈的春光到了午时被风吹散,层云压境,在深殿之上铺开一蓬又一蓬暗色。
又要落雨了。
(第三卷完)
第四卷:借月色落吻过你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