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震惊,蓦然明白当年找到假绿芜时为何她的面容俱毁。凝神细想,胤禛如此安排,既能保护绿芜和十三,又让绿芜生活在他的视线中,待时机成熟,就可安排两人相聚。
绿芜站起,走到我跟前肃容道:“姑娘请受绿芜一拜。”说完,她径自矮身一福,我忙起身拉住她道:“我受不起你的礼。”
这么做,只想补偿十三,想让心中的愧疚少一些。我苦苦一笑,轻声自语:“这本就是我的错。”绿芜一脸错愕,不解我为何这么说。
我心中涌起一丝苦楚,倘若当年我未存私心,没有向八爷提供那些所谓的消息,又何来十三十载拘禁生活,又何来后来这一连串的事?
我满腹悲怆,但却笑着道:“要承欢回府吗?”
她面容瞬间苍白,眸中深蕴悲苦,半晌后,才恢复正常,道:“绿芜已去,现在我是张慧之,至于格格,我想,在宫中生活对她更好。”
天意弄人,世上总是不停地演绎着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的故事,好多年,好多世,不断重复。丝丝凉意自心间滑过,我看着绿芜,这个曾经为了感情而深受折磨的女人,历经千辛万苦,
终于能陪在爱人身旁,可还要忍受着骨肉分离这种锥心之痛。
我有些受她感染,心中隐隐开始难受起来,站起来,看着她道:“你既是已做了决定,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会让承欢常常回来的。”她微微颔首,看着我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却是只
叹了口气,没有说出来。
我心中疑惑,看了她一会儿,她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步步惊心》 第二部分 《步步惊心》 第九章(3)
不知有何事令她难以启齿,我道:“有话不妨直说。”
她嘴边带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道:“我不知还有没有说这话的权利……生而不养,我对不起承欢那孩子。”我轻叹一声,道:“你当然有,难道你不想让她承欢膝下?”
她淡然一笑,轻声道:“如果有可能,将来不要把她嫁入官宦人家。我不奢望她能永享尊荣,只愿她能平安快乐地活着。”
我静静听着,想了一会儿,才道:“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不管嫁给何人,只要她心甘情愿,自是甘之如饴。这事我不能说满话,但能保证她所嫁之人定是她喜欢的人,不会有政
治联姻。”
她神情微愣,沉吟了会儿,又是淡淡一笑,道:“说得也是。”
我举步向房门走去,她矮身又是一礼,恭声道:“以后承欢要你多费心了。”我颔首应下,道:“不必来送。”
出得院门,我沿着回廊向十三的书房走去。刚刚转过弯儿,却见十三立于长廊下,一人默默站着,一阵风吹过,衣袍下摆随风飘扬。我拉紧衣衫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戏谑道:“形单影
只的日子已彻底结束,为何还是这副模样,让绿芜看见该伤心了。”
他扭过头,瞅我一眼,复又抬头仰望天空,保持着方才的神情,道:“昔日戏言今日事,现在都到眼前来。你当日的苦楚,我今日可真是体会到了。”我一笑,欲开口打趣他,但看了他
的神色,又住了口。
又一阵风携着落叶吹来,我身子哆嗦了下,抬抬头看看十三,见他仍是不开口。我抬腿就走,这么下去,他也许没事,我可是会得伤寒的,既是绿芜已回,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走了几步,我心中犹豫一下,转身道:“我真走了。”十三睨我一眼,见我两手笼在袖中,一副马上就会被风吹走的样子,轻轻摇头道:“去书房坐会。”
书房中已放了炭炉,我忙走过去坐在旁边,顺手加了块炭,火星子“哧”一声冒得老高。里外冷暖太过悬殊,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抽下帕子擦了一下,见状,十三唇边漾开一丝
笑,道:“不知皇兄看上了你哪点!”我嘴一撇,反击道:“不知绿芜看上你哪点了。”
我一下子感觉心情大好,似是又回到了被戏称为“拼命十三妹”的时候,笑容满面,正要再往下说,却忽觉气氛有异,抬头一望,十三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面色沉重,眉头紧蹙,似乎
还有一丝六神无主。
我心中大奇,不知何事能令权倾朝野的他感到棘手。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见他仍是没有回神,我拿起烫好的酒抿了一口,心中渐渐暖了起来。
半晌后,忍不住问:“到底什么事令你这般为难?”
十三轻叹道:“我很怀念在养蜂夹道的十年时光,环境虽不济,但有绿芜陪在身边,总觉得很踏实。”
我的手一顿,酒洒了少许出来,滴在炭炉子里,火星子瞬间变成蓝色的火苗蹿了上来,十三的手放在上面,却恍若不觉,我忙打开他的手,他一愣回神,瞅了手一眼,抿嘴苦笑一下。
难怪在绿芜房中,我就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经十三这么一说,我豁然明白,经过了这许多的事以后,那个才情品性俱佳的绿芜已不复存在,现在这个名叫张慧之的女
子心中有着太多的担忧顾虑。
我拿起手中的酒杯,满上后递给他道:“不是她一个人变了,你,我,还有皇上,不都变了吗?经历这么多事,不变是不可能的。你想让她回到以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至于以后她到
底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就要看你了。”十三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接过我递过去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道:“对,以后怎样就在我了。”
我道:“为何取张慧之这个名字?”
十三道:“这是皇兄的意思,绿芜现在是张廷玉的外甥女。”
恍然憬悟,刚才我听绿芜说这个名字时就觉耳熟,张慧之,张毓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