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看清那人的样貌,只记得他挺拔的背影和诡异的身法,看在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眼里,高大宛如天神。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她从日出等到日落,从月明等至月晖,她终于相信,她又一次被丢下了。
她从尉犁一个人出发,走得脚都磨破,她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唱诵赞歌:“名随方土无量名,一切明性慈悲父……”那是她从来没有接触到的世界,她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明教。
雪域昆仑,她跋涉而上。十岁的幼童就这样昏倒在山路上,所幸被明教教徒所救,送入神女宫。
她叫阿絮,命薄如飞絮。
但她终于成为了圣女,她是圣女诉河。
作者有话要说:
☆、剑拔
空旷的圣殿,玉柱林立两侧。巨大的穹顶雕金饰碧,殿中高大的王座之上,坐着同他一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桀骜不驯,狂傲不羁的眼神一如当年。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那人是谁。
“姜逸……”白衣祭祀低呼出声,甫一开口又住了嘴。那个人……已经不是姜逸了。他一袭黑色长袍高高在上,繁复的明黄色花纹在衣袖与胸襟之处蔓延,他笔直地坐在那里俯视整个大殿,如同俯视着芸芸众生的天神。
一别十年,那个少年已然实现了心中所想,他已不再是姜逸。
“明尊迦楼厄,竟然真的是你。”年轻的白衣男子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笑意,似乎一切已在预料之中。
他说过他的梦想在西域明教,那么以他的野心,必定不会满足于仅做其中的一名教徒。他认定他的野心就像苍穹中展开巨翅的老鹰,用尖锐的利爪撕开前路的黑暗,任何阻止他的人事都终将在黑暗中消散。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明尊迦楼厄,是没有信仰的。
他不惧失败和死亡,在走出姜族的那一刻他就抛弃了信仰,因为他必将强大到不需要信仰。
迦楼厄看到姜阙出现在圣殿之中也只有短暂的惊异,很快又神色如常。
“别来无恙,我的好朋友。”王座上的明尊一样微笑,他从玉阶之上缓步而下,“这还要多谢你当年大义灭亲,不徇私情,将我逐出姜族。不然,我哪里会有今天?”
他看到姜阙脸色微变,笑得更是开心:“不过我依然会遵守当日的承诺,明教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
他记得自己当日走出苍山,薄雾层层漫在眼前,初升的朝阳凝滞在天边,金色的鳞光刺穿云层,一点点映在他的脸上。姜阙站在对面,但是他却不想再看他一眼。那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推心置腹,愿为之生死,却亲自下令将他逐出姜族,永世不得重回故土。
“我当初也只是按照族规办事……”
“哈,族规?”迦楼厄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道,“你所谓的族规,也不过就是一群迂腐的老头子不知道在哪一年里立下的规矩,我以为像你这般超脱世俗的人是不会理会的。可是我错了,你其实始终和那些愚蠢的长者一样,顽固自大!”
“你口中的迂腐长者是你的长辈!”
“我已经不再是姜族的人了!”他长袖挥过带起一道劲风,狠狠地朝姜阙砸去,“是你把我逐出姜族的!这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姜阙迅速躲过一击,格开他再度挥过来的手掌:“你僭越了圣物,这难道不应该被惩罚吗?”
“圣物?”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迦楼厄停下手中的动作,眼里讥诮更甚,“你是说那株以人血喂养的蓂荚草?”
姜族有圣物名蓂荚,月朔始生一荚,月半而生十五荚,十六日以后,日落一荚,及晦而尽,月小则一荚焦而不落。传言蓂荚草可解百毒,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练武修行之人服用,更可使功力突飞猛进。只是这草只能种植在人血之中,不然很快就会枯萎凋零。
世上仅有一株蓂荚,便是种植在姜族每一任神女身上。姜族众人只知蓂荚而不知其根源,当年的姜逸正是知道了这样的秘辛,才会被逐出姜族。
他看到姜阙将蓂荚的种子种进神女姜遗墨的掌心,红色的血液浸润了每一片荚叶,少女隐忍的眼神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浮现。
他一开始只是想要这株蓂荚来救命。
在发现这样凶残的饲养之法后他便立即向姜阙提出了异议,但是那个白衣祭司不但没有理会,反而让人将他压进了秘牢。
昏暗的地牢没有阳光,潮湿的水汽在他周身弥漫,他感到彻骨的凉意在四肢百骸蔓延。自己最好的朋友手执长鞭从地牢尽头拾阶而下,脚踏砖石的声音在空荡的地牢之中回荡。
“姜逸……”白衣男子发出低微的叹息,惋惜而无奈。
“姜阙!”即便在那个时候他还是相信他,他认为他不过是碍于祭司的身份不得已而为之,“姜阙,你先放我出去!蓂荚瑞草太过阴狠,我们不能留下它!”
“那是圣物。”
“那根本不是圣物!”他大吼,“你自己种下的它!它在吸食人血!遗墨最后会死的!”
姜阙垂下了眼睛不再看他:“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