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你有过这样卑微的十三岁吗?
叶灵是中途转学到我们学校的。
她走上讲台,像一只白天鹅一样,姿态舒展,只是笑容之中,带着莫名其妙的疏离,好像习惯了孤单。全班女生顿时腰板坐直了,进入了紧急警备阶段;不过,比女生的腰板还要直的是我们班男生的眼睛。
直,真的很直。
班主任欧阳老师让叶灵自我介绍,她憋了半天,才说,我……我……我叫……叫……叶灵。
声音里有些抖的味道,她的底气远不如她的仪态。
男生们的眼睛依旧像手电筒一样唰唰地闪在叶灵身上,电力强效持久;而女生们从她的自我介绍里面,读到了特殊的信息,所以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女生甚至私下交耳:就一花瓶嘛,还是结巴!语气很不屑。
我看了叶灵一眼,还来不及给她的美貌打分,后座一个讨厌的男生就故意甩钢笔,钢笔水甩在我的后背上。我狠瞪他一眼时,他笑得像一只抽风的狐狸。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安静地看叶灵,而在我身上穷折腾。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样子就是为了逞英雄,引起美女叶灵的注意。
男孩子都这样,青春期,总是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来吸引女孩子。这是雄性动物的共同点,雄孔雀自恋狂似的开屏,雄猩猩神经病似的捶打胸部,还有一些动物为了求偶假惺惺地决斗。唉,神奇的荷尔蒙。
如果说,当时的我,有些谄媚似的讨好同班很多人,忍气吞声,但是对于这个瘦得跟猴子似的男生,我却不习惯客气,丫在这个学校里,也是备受欺负的人物,就敢在我脑袋上兴风作浪。
这个拼命在叶灵面前做小丑的男生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古肥。不过,我一直喊他胡巴。
我从心里鄙视这只浑身上下没有别的、只会摇尾乞怜的“尾巴”男生。改了他的姓,应该是我当时所能想到做到的对他的最大侮辱。
每个月光很好的晚上,我都会放下作业,跑到窗前,傻乎乎地双手合掌,抵在下巴上,虔诚地模仿油画上的少女祈祷状,对着那轮傻月亮祈祷。那时候,还没有“子啊,带他走吧”或者“白云她妈,带他走吧”等现成的便民咒语,于是民间自创性咒语“胡巴,胡巴,你去死吧”,就成了我祈祷时的专用咒语。每次我和胡巴对打,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天上人间时,只要你经过我家窗口,就会看到一个长得像少女的伤痕累累的乒乓球拍在虔诚地祈祷。
很显然,我的祈祷没有多大效果,否则,叶灵第一次来我们教室时,胡巴也不会健在,而且这么得意地往我身上甩钢笔水,笑得像一只抽风的狐狸。
我很恼怒地转身,快速出击,将胡巴的铅笔盒给拽到了地上。
砰——铅笔盒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全班同学,也打断了欧阳班主任要求大家多帮助新同学叶灵的讲话。
胡巴猛地站起来,像一个勇士,没等欧阳老师问,他就说,老师,艾天涯她把我的铅笔盒给弄掉了。
告小状的白痴!怪不得身体健全,还和我一样,处于备受同学欺负的阶层。
全班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胡巴很小人得志的表情,我慢吞吞地站起来。
小个头的人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装,也可怜,我低着头,说,老师,我不小心……刚才……刚才有人在我身后洒水,我被吓到了,就转身,结果不小心把他……的铅笔盒给碰掉了……说完,我就转身冲胡巴道歉,说对不起啊,顺便让欧阳老师看身后的“水迹”——于是胡巴的钢笔画出的“墨梅”图就这么明艳地盛开在了教室中。
其实,我从小就有些小邪恶,遗传自我妈。这些小邪恶在和胡巴的斗争之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欧阳老师看着胡巴,还没开口,胡巴就急着辩解,老师,不是我。我没有钢笔。不信,你来搜。我同桌可以作证。
就在欧阳老师要下去搜之前,站在讲台上的叶灵,突然开口了,那么突兀。
她很焦急,有些打抱不平的意味,老……老师,就……就……是那男生……刚才甩钢笔……讲……讲台……我我我……看到。
全班同学在她的口吃声中,轰然大笑。
女生如获至宝地确定了这个漂亮外侵者的缺点。男生哄笑,应该是为了日后自己同这个原本以为会是白天鹅一样的女孩相处提供底气吧——你也就那样,以后,不要跟我们装天鹅,不理睬我们的搭话,不接受我们的情书,不接受我们的礼物和好意。我们是平等的。
当时的我,很吃惊地看着叶灵,我想过我们之间或许会有交集,但是我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叶灵的脸在哄笑声中变得通红。
那天放学,很多女生在做值日时,悄悄咬耳根。
——看不出这个结巴,巴结老师还挺有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