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的确很小,除了那叠厚厚的课本,其他只剩一片空白。
他能把课本上印有的规整知识倒背如流,那些闪烁着无数名家智慧结晶的哲学理论对他而言却宛如天书。
可刚才的报告厅里,明明有那么多学生都听得沉浸不已。
沈奕铭很难厘清这一刻自己的复杂心情,只能垂下头,呆呆地盯着从脚边默默爬走的蚂蚁。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有一道声音不太确定地叫住了他。
“沈奕铭?”
沈奕铭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一张尚算熟悉的面孔,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回应道:“林言?”
沈奕铭之前一直是二中的年级第一,跟成绩相邻近的几个学霸也会有往来,所以认识林言,不过暑假结束后林言就转走了,他知道这背后的故事似乎在学校里风靡一时,但从没有分心关注过。
听见这个已经弃之不用很久的名字被唤起,裴言怔了怔,没有纠正。
他抱着一大叠纸,正步履匆匆地向某栋教学楼走去,突然看到许久未见的旧日同学,本想转身离开,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沈奕铭身上散发出一种他很熟悉的失落气息。
“你怎么坐在这里,没事吧?”
沈奕铭摇摇头,努力让语气显得正常:“没事,就是听讲座听得有点困,出来透透气。”
“你呢?”沈奕铭转而问候他,“怎么没有来听讲座?好多厉害的老师。”
“我挺想去的,可惜这几天在忙社团的事。”裴言笑了笑,“过段时间要办个活动,现在在筹备。”
他看似明朗的笑容转瞬即逝,不敢维持太久,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说谎。
他不敢出现在这个交流周上的各种活动里,是因为裴清沅来了。
尽管裴清沅会重返诚德这件事最初因他而起,可后来事情微妙地一路失控下去,从因为某种固有的高傲反而比他更执着地要将裴清沅请来的校领导,到他得知裴清沅受到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青睐后也想跟着学,再到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裴言很难说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于是只好自欺欺人似的逃避。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有直面裴清沅的勇气。
听裴言这样说,沈奕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纸,瞥到了弦乐团、乐谱等字样。
“好厉害。”他由衷道,“你新学的吗?”
在这些陌生的字眼面前,沈奕铭本来就没有完全挺直的背像是变得更弯了。
报告厅的侧门口,没有其他人走动,紧闭的大门里隐隐传来音响的声音,微风吹拂即将凋落的叶子,沈奕铭有些丧气地坐在花坛边,而裴言抱着一叠精心印刷的乐谱站着,他们穿着完全不同的校服,仿佛分别处于两个世界,在这个分割了一切的交汇点上,裴言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幻觉,听见空气里弥漫着轻轻的碎裂声。
他忽然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转瞬间又消弭在面孔上浮现的微笑里。
“有些事情……别太往心里去。”
裴言语速很快,或许是不想让别人听见,又或许是不想让自己听见。
但沈奕铭听见了,他似乎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鼓励到了一点,努力打起精神道:“嗯,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去听讲座了。”
“我也该走了。”裴言与眼前这个已经显得生疏的老同学道别,“还有人在等我过去。”
“再见,林言,见到你很高兴。”沈奕铭朝他挥了挥手,“下次见。”
“再见。”裴言腾不出手,只能在仓促的笑容里转身。
余光里,旁边的空位上重新有人坐下,对方此刻的情绪比离开时似乎好上一些。
于是裴清沅没有转头,犹如浑然不知地继续聆听着讲座,腿上的猫咪睡得正香,毛茸茸的脑袋依偎着他的掌心。
偌大的报告厅里,无数张神情各异的稚嫩面孔被明亮的灯光照耀着。
到了中午,裴清沅的打包计划又一次宣告破产。
萧建平以助手身份过来,但齐绍肯定不敢真的让他当助手打杂,直接导致他无所事事,索性背上相机亦步亦趋地跟着儿子,没事就拍拍照,跟同学们聊聊天,简直比生活老师还生活老师。
这会儿萧建平跟着抱团的交流生们去吃饭,白舒桥为了多跟老朋友聊聊天,也婉拒了校方的宴请,很随和地跟大家一起在餐厅里吃饭。
有大佬在场,同学们起初还有点拘谨,但在小美闪亮登场后,所有拘束都不翼而飞。
“老萧,你这一阵不是在研究一个特别厉害的项目吗?”
萧建平最近为一个人工智能如痴如狂的事,早就在朋友圈子里传开了,这会儿饭间闲聊,白舒桥好奇地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