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的一男一女,神色同样紧张不安。男的是黑发,比那个红头发短,脸黑黑方方,带格的伐木工人夹克,长裤,褐色的皮鞋。女的并不漂亮,嘴唇很薄,脸色苍白,棱角分明,穿一件长而厚的风衣,一条绿色的大手帕包住头,蝴蝶结像修女的头巾,红棕色的头发垂在肩上。三个人的手都插在衣袋里。我点点头,说:“你们好。”
红头发继续说道:“我们有个车胎扁了。”
“我看见了。”
“我们没带千斤顶。”
“晤,我有,欢迎你们用。”
“多谢。”
说实话此时我有些犹豫,略略皱眉。当你的大半生都在做与侦探有关的工作时,有时你会对某些事情有一种预感,而你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相信那些预感。现在我就有这样的预感,感到这儿有点不对劲,很不对劲。他们的不安是一部分,还有一种浓重的,显而易见的紧张夹在三人之中,有着某种轻浮,或者是带危险性的游戏。也许那和我无关,但是侦探的本能,侦探天生的好奇,不允许我置这种“不对劲”感于不顾。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打算先用谈话来探听一些讯息。
“我碰巧在这儿真是好事,今天这一带车辆似乎不多。”其实熟悉这一代的人都知道,这里的车辆一直很少,但他们三个人却偏偏选择了这样的地方来借千斤顶,不得不让人起疑。
红头发的男孩从衣袋里抽出左手、不大自信的用手指压压八字胡,说,“是啊,我们可真够幸运的。”
而那个女孩一直在大声地吸鼻涕,拿出手帕,用力地擦。
黑头发的男孩把重心换到另一只脚,两眼的目光游移不定,紧了紧夹克,似乎话中有话他说:“这儿真是很冷。”
我瞄了卡车一眼,车牌是俄勒冈的。
“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我装作无意的问道。
“去蒙大拿度假。”“你们在度假?”“多少有点度假性质吧。”
“你们三个坐那辆轿车,一定有点挤吧。”
“我们喜欢挤。”红头发男孩说。他的音调一下拔高了,好像有点不耐烦,又或者是看出了我的怀疑。
“借一下千斤顶,好吗?”
我取出钥匙,绕到车后面,打开后厢。他们三人站在原地,留心地注视着我。
我突然想到,他们也许并不是一伙的,这是不对劲的地方。红头发有八字胡和长头发,是时髦型,而黑头发比较保守,这意味着什么吗?其中之一可能是个“电灯泡”,不过这种情况可能不只是两个人刚好,三个人嫌多那种意义了。如果我的感受不错的话,其中一个人一定有问题,但哪一个是多的呢?那女孩也不曾对哪一个含情脉脉,多看两眼。她那双在风里缩皱的眼睛,一直直视着前方。
我解开扣住千斤顶的钩子,取出来,再关上车厢盖,转过头对他们说,“也许最好由我来为你们换,这玩艺儿还需要些诀窍。”
“我们可以自己干。”黑头发说。
“没关系,我乐意帮忙。”我这样说一是因为他们太年轻了,可能对付换胎这种事还经验不足,二是我想和他们多一些接触的时间,以证明我的判断。
我把千斤顶搬到小卡车的后面,备用胎已经在那儿了。车的两扇门上各有一个小窗户。一个用粗布围着,另一个用的是透明塑胶纸。我从透明的那个偷瞄车里,里边有个放杯盘的柜子,一张小桌,两张床型的长椅。所有的东西全都很干净,很整洁,放好,捆牢,以防车开动时滚动,一切似乎都井井有条。
他们三个人也走过来,围成一个圆,这一次女孩站在中间。我蹲下来,把千斤顶放到轮轴下面,把它固定好。当我开始干时,黑头发和红头发都上前帮忙,只有那女孩呆呆地站着,不过依我看,他们还不如不帮。
我们用了十五分钟换好车胎。我一直试图和他们交谈,以便从谈话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看哪一个是“第三者”,但他们什么口风也没透。两个男的只偶尔回答我一两个单字,女的还在清理鼻涕,一言不发。
我摇动千斤顶手柄,使卡车四轮着地。我说:“晤,好了,你们最好一碰到修车店就修好你们爆了的那个车胎,你们总不想不带备用胎到处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