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兹尔沿着她七十年前走过的相同路线走进了镇子——那是她生命的最后一晚,当她从山上回到家,发现妈妈已经不见了的时候。
她带着朋友们沿着第三大道走下去。火车站仍然在那边。那个巨大的白色两层楼建筑,苏华德旅店仍然在营业,不过已经在原址基础上扩建了两倍。他们想在这里待一下,但黑兹尔不确定带着满身淤泥在大堂乱逛是不是个好主意,她也不确定旅馆会不会给三个未成年人开个房间。
所以,他们转向了海岸线。黑兹尔觉得难以置信,但她家的老房子的确仍然在那里,倾斜着立在布满贝壳和藤壶的防洪堤上。房顶已经塌下去了。墙上都是洞,像是被子弹扫过。门被围了起来,上面用油漆涂着:房间—仓库—空闲。“过来吧。”她说。
“啊,你确定这里安全吗?”弗兰克问道。
黑兹尔发现有扇窗子开着,便爬了进去。她的朋友们跟在身后。房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在用了。他们的脚下扬起一片尘土,在弹孔间透出的阳光下打着旋儿。崩塌的纸箱子堆在墙边,上面的标签已经退色了:贺卡,按季节分类。黑兹尔搞不明白,为什么几百箱季节性的祝贺卡片要堆在阿拉斯加的一间仓库里慢慢化为尘土,不过这真像是一个残忍的玩笑:仿佛这些卡片代表了所有她永远也没法庆祝的节日——几十年的圣诞节、复活节、生日,还有情人节。
“至少这里比外边暖和。”弗兰克说,“我猜这儿没有自来水吧?也许我能去买点东西。我身上的泥不像你俩这么多。我能给咱们弄来些衣服。”
他的话黑兹尔只听进去一半。
她爬过一堆放在角落里的盒子,那里曾经是她睡觉的地方。一个旧的标志牌抵在墙上:金矿勘探供应。她以为这后面是一片空空的墙壁,但当她移开标志牌之后,她那些照片和画作,绝大多数仍然还钉在那里。那个标志牌一定替这些图画挡住了日光和天气的侵蚀。它们看上去就像新的。她在新奥尔良画的蜡笔画看上去是那么幼稚。这些真的是她以前画的吗?她的妈妈正从其中一张照片里凝视着她。她站在她的店招牌之前微笑着,招牌上写着“玛丽皇后的护身符——卖符咒,算命运”。
那旁边是一张山米在嘉年华上的照片。他那疯狂的笑容,卷卷的黑发,那双美丽的眼睛,都仿佛凝固在了时光之中。如果盖娅对她说的是真相的话,山米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了。他真的一直都在记挂黑兹尔吗?也许他已经忘记了这个曾和他一起策马飞驰的奇怪女孩——这个在永远消失之前和他分享过一个生日蛋糕和一个吻的女孩。
弗兰克的手指在那张照片周围悬着:“这是谁?”他看到黑兹尔正在流泪,赶紧把问题咽了下去,“对不起,黑兹尔。这一定很难受。你需不需要一些时间来——”
“不。”她哑着嗓子说,“不用,没关系的。”
“那是你的妈妈?”波西指着玛丽皇后的照片说,“她看上去和你很像,很漂亮。”
随后波西端详着山米的那张照片:“他是谁?”
黑兹尔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表情像是见鬼一样被惊吓到了。“那是……那是山米。他是我的——呃——新奥尔良的朋友。”她强忍住不去看弗兰克的表情。
“我以前见过他。”波西说。
“你不可能见过的。”黑兹尔说,“那是一九四一年。他……他现在可能已经去世了。”
波西皱起了眉毛:“我猜,也许……”他摇了摇头,仿佛刚才的思绪令他很不安。
弗兰克清了清嗓子:“你们看,我们刚才在最近的那个街区经过时路过了一个商店。咱们还剩下一点钱。也许我能给你们弄来点吃的和衣服,还有——我不知道,要不要弄来一百箱柔湿纸巾或者其他什么?”
黑兹尔把那个金矿勘探的标志牌放回她那些过去的纪念品的上面。即使是看到山米的老照片,她也有种负罪感,因为弗兰克一直在努力,对她贴心又关怀。回想起过去的一生对她来说全无好处。
“那样的话太棒了。”她说,“你最好啦,弗兰克。”
地板在他脚下嘎吱嘎吱作响。“呃……不管怎么说,我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淤泥埋住的人嘛。我很快就回来。”
他前脚一离开,波西和黑兹尔就搭好了临时的营地。他们脱下外套,尽量把淤泥刮掉。他们又在其中一个板条箱里找到了几条旧毯子,用它们来擦了擦身上。后来他们发现贺卡箱子真是绝好的休息地点,只要你把它们像床垫一样摆好放平。
波西把他的剑放在地板上,宝剑闪着青铜色的光晕。随后他在一九八二圣诞快乐的贺卡床上伸了伸四肢。
“谢谢你救了我。”他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黑兹尔耸耸肩:“你之前也这样救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