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广州了,让丽丽兴奋的是,这次广州成了出发的起点。
她与老爸长途通话,讲了去内罗毕的安排,从广州黄埔港出发的行程。因为她担心,漫长的旅程中即使不延误,也要将近二十天才能到达。她怕联系不上老爸时,会让爸妈担心。
其实她内心很焦灼,本来同行的有邱教授,但她在川大讲完客座教授的课程,被要求立即回京,说是系里有紧急的事情。丽丽只能单独前来广州,先与乌达尔汇合。让丽丽欣慰的是,在她官方的手续还在办理的时候,乌达尔已经通过乌干达的朋友,帮她办理了入境手续,还找到了广州同乡会的朋友,和他们一同前往。
丽丽把这个消息告诉邱枫,邱枫说:“是呀,民间交流一直都在进行。往往还便捷。”
邱教授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那么欢天喜地,丽丽提醒自己,要稳住。老爸不是也一再叮嘱自己要保持冷静,防范风险吗?丽丽不知道的是,邱教授正在经历一场磨难。
这是一个看似普通的院落,在佛山的近郊。院子被泥墙围起来,墙头上有矮矮的草,随风摇摆着。门是一扇吱呀作响的栅栏,乌达尔推开用几根木头绑扎成的栅栏,慢步走进去。地上铺着青砖,都是一块一块不规则的,弯弯曲曲地延申向前,这让丽丽想起最近流行的台湾校园歌曲《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路两边的藤架上,有一嘟噜、一嘟噜紫色的葡萄,沉甸甸地坠着,感觉随时会掉下来。葡萄架下面,散放着藤椅,各式各样地。乌达尔随手摇晃了一下花篮一样的藤椅,轻轻推一把丽丽,示意她坐上去。丽丽坐了上去,乌达尔在后面轻轻一推,藤椅摇晃起来,丽丽咯咯地笑。
”靓女,这叫吊篮椅。“乌达尔说道。
藤架下有两三个茶几,上面放着茶具。
“乌达尔,这是你朋友的家吗?怎么不见人影?”丽丽笑着问。
乌达尔在捣腾那些茶具,抬头看看丽丽。“莫急,马上好了。”乌达尔说道。
正说着,两个服务生模样的靓仔走过来问:“老板,可以上菜了吗?您和靓女是进屋里,还是在院子里吃?”
乌达尔看着丽丽,用目光征询她的意见。
“咱们就在这里吃吧,院子里挺有趣的,你说呢?”丽丽说道。
不一会儿,服务生就上齐了菜,两个茶几都放满了。剩下的一只茶几,服务生放上了一张荷叶,还对乌达尔笑笑,转身进里面去了。丽丽仰头看见藤架上有几个竹罩子,里面装着灯泡,想象着,到了晚上,这里一定更有趣。
再看看菜,盘子都是特制的,右下角有一块平平的核桃大小的地方,上面贴着菜名,主厨的名字。丽丽满脸惊奇地仔细看着,煎焗鱼嘴岑浩主理,古法彭公鹅岑浩主理,南国鱼牛鲜冯志主理顺德鱼生冯志主理-------丽丽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精致的菜品,她抓起筷子夹起一块鹅肉,放进嘴里。咀嚼一番后,她想:还真有文字不能描述的美味呢。于是她再夹一块喂给乌达尔。乌达尔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乌达尔指指盘子上贴的字条:“这就是你说的人影,他们都在后面做菜呢。过两天岑老板跟我们一起去内罗毕。”
丽丽听了,一边点头,一边想:这里的人真的有地缘优势,他们和乌达尔这样的非洲青年早已经结识,成为合作伙伴,甚至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想到那句话“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她苦涩地一笑,自己还在为万里之遥的前程而感觉茫然呢。
丽丽见乌达尔从锅里盛出米饭,放在那张荷叶上,然后熟练地用手把米饭捏成一个小饭团,放进嘴里,再拿起一块鹅肉放进嘴里。这时候,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从院子里面走出来,他头上顶着白帽子,胸前挂着白围裙,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靓女,好啊。才从哪里过来啊?”大厨问丽丽。
经乌达尔介绍,这就是要一同前往内罗毕的岑先生。丽丽十分恭敬地跟岑先生打着招呼。并向他询问内罗毕的情况。岑先生告诉他,亲戚在蒙巴萨开了一家粤菜馆,七六年就去了,现在他过去换他们回来。丽丽一听,心里又踏实了些。
“他们刚去的时候,那边中国人不过百十号人。”岑浩说着掏出烟,看看丽丽,见她微微一笑,才把烟点着。
在岑浩的小院里吃过饭,岑浩又带丽丽他们参观了他的餐厅,里面也都是藤制的家私。还摆了几个展示柜,就像是展览馆里看到的那种。透过玻璃柜看见里面是陶瓷制品,草编制品,木雕制品。
“这些都是我们从蒙巴萨带回来的木雕,是他们那里的特色工艺品来的。”岑浩介绍着。
回到广州,丽丽终于住进了乌达尔在番禺祈福新村的房子。乌达尔看出丽丽很紧张,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睡袋,铺在地上。
“我们先聊一会儿,你什么时候困了,我就到那里去睡。”乌达尔指了指地上的睡袋,笑着对丽丽说道。
丽丽心再一次放下了,她这些天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当自己为没去过什么名胜苦恼时,天赐良机,现在要去到万里之外的神秘非洲了。紧张的是,同行的人只有乌达尔。对漫长的旅程,对乌干达的原始,贫穷,她很恐惧。但她也很向往,很激动。想看看是怎样的土地养育了乌达尔这样果敢,智慧,热情的人。
丽丽想起乌达尔跟老爸聊天,老爸不止一次地说:“真想去你们那里拍片,让中国人都喜欢非洲。都知道那里有历史,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有坚强的民族。”她相信老爸的审美。
乌达尔和丽丽到黄埔港时,岑浩已经到了。这位广东同乡会的主席,只穿了一条短裤,脚上是一双拖鞋。头上的草帽也已经破了,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很亲切的。丽丽想,走这么远的路,他竟然什么东西都没带?后来岑浩告诉她,货运把他的东西拉走了,他随身带的东西很少。
乌达尔和岑浩低声商量着什么,丽丽这时候接到了邱枫的电话。
“现在还在广州吗?”邱枫在电话里急急地问道。
“船就要开了,下一站是香港。邱老师,您回系里什么事啊?要是您能坐飞机追上我们多好啊。”丽丽自觉声音娇滴滴地。
她的确也有畏惧,再往前走,就全靠自己了。她身上背了老爸的军用挎包,里面装着邱枫给她的书,凯伦写的小说《走出非洲》,她想:这就是自己此行的伴侣。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系里已经通过了我的建议,你是第一个休学的学生。你可以放心去多走走,多看看了。下一步就是在你的研究项目下面,加进对外汉语启蒙教学的内容。跟乌达尔可以在乌干达多转转,一定会写出很棒的论文。我很期待呦。你注意身体。也许系里会派人去内罗毕,实地考察,做孔子学院办学的前期准备。你任重道远啊。不过,我相信乌达尔会好好照顾你的。”邱枫一口气说了一大通,然后就挂断了电话。丽丽不知道,邱枫在电话那头,无声地落泪。
“你们在说什么呢?”丽丽问乌达尔。
“下一站过香港,但愿能上岸去看看。”岑浩对丽丽说道,还是那样亲切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