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蛍在一旁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作为料理人当然知道,河豚鱼籽是绝对不能吃的至毒之物,可是现在……
陈子良抓住那只碗,直接摆到了白蛍的面前,说:“小老板娘,既然六海茂这么相信你,那我也只好相信你了。”
“汝……咱……那个……”白蛍语无伦次地想说什么。估摸着是想要痛骂这个男人一顿,又或者是想从他嘴里问出这到底是整得哪出。
不过,这道料理的的确确关乎着花见小径的生死存亡,难道真的只能吃了吗?白蛍的手拿起勺子,挖出一口鸡蛋羹,缓缓地挪向嘴边。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通通直跳,微微张开的嘴里止不住地喘着气。
花间小径的大家都指望着宫原家……不能退缩、不能退缩……
那根勺子悬着十几秒都没有挪动,反而是伴随着白蛍的手不断地颤抖。
“陈、陈君……”白蛍颤抖着问,“汝、汝的料理……真的能赢吗?”
陈子良面容严肃地说:“虽说结果取决于小老板娘你的判断,但是小老板娘,你可以相信我。毕竟,我还从来没有输过呢!”
“是吗……”白蛍一鼓作气把鸡蛋羹塞进嘴里,这一举动把在场的人都唬住了。
她努力地咀嚼着,然后一颗颗硕大的眼泪从她灰蓝色的眼眸里滚落下来,她转眼之间变得涕泗横流,完全顾不上自己平时淑女的模样。真不知道她是被美味的料理感动了,还是悲痛自己年轻的生命到此为止了。
“到底怎么样?”六海茂急不可耐地问。
“好吃……太好吃了……比之前咱吃过的所有河豚料理都要好吃……”白蛍一边哭,一边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六海茂气得拍桌子,指着魔都男人的鼻子痛骂,“你们两个死到临头还算计我是吧?!”
“算计?根本不需要。你知道河豚鱼籽是绝对的剧毒,而且几乎不可能去除它的毒性,但是怎么就不知道它的味道也是河豚鱼浑身上下最美味的呢?”说着,陈子良居然也用勺子挖出一块,送入嘴里,连连点头,一副享受的模样,“嗯,嫩滑的鸡蛋羹配上口腔中爆裂、迸发出绝顶鲜美的河豚鱼籽,品尝一口,都是人生的绝美享受。这道料理的水平比我在秋卡国吃的还要好,你要不也试试?”
白蛍这时不哭了,而是呆若木鸡地看着陈子良。
“秋卡国……?”六海茂意识到了什么,“等一下!难道这条河豚鱼……”
“你怎么现在才发现,这条鱼是我特地委托人从秋卡国大连带来的——是一条养殖河豚鱼啊!河豚鱼的毒性是来自于它在野生环境中不断积累起来的毒素,如果是隔绝了有毒环境的养殖河豚鱼,它几乎是没有毒性的。所以我们才能享受到这最美味的部分啊!”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陈子良又说:“六海茂你是一个非常懂得海鲜料理的专家,但是因为自己家里的传统,向来追求至极的野生海味,结果连这个最基本的可能性都完全忽略了,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六海茂犹如醍醐灌顶,立刻抓起勺子,把碗中剩下的加蛋羹风卷残云般送入口中。
美味,一种纯粹的至极美味!
他摔下勺子,双手撑在台面上,嘴里依然说:“我不可能就这样输了。等一下!你这个秋卡国人,如果你能告诉我,什么是‘一海三味’的话,我才会认同你们赢,否则你们只是运气好而已!”
“一海三味难道不是用一条海鲜做三道料理吗?”白蛍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不同的料理食材做出的料理也是完全不同的,照这样想,一海三味绝对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然而陈子良哼哧一笑,说:“很简单,想想我们之前的料理吧。第一道是鱼肝料理,简单纯粹地展现出食材的鲜美。第二道是鱼肉寿司,用料丰富奢华,给人以至福的享受。而第三道,就当人们以为食材用尽,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之时,却用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带来最后一道鲜美的料理。”
陈子良伸出手来,慢慢依次伸出三根手指,说:“纯粹的享受、至福的享受和意外的享受,这三种享用料理时跌宕起伏的心情,就是六海茂你的祖父所创立的、真正的‘一海三味’啊!”
六海茂像是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往后踉跄了几步,接着他长舒一口气,感慨说:“输了,我彻彻底底的输了。我的父亲一辈子都没有想明白祖父的一海三味到底是什么,尤其是不能理解祖父为何规定食材的一个部分只能用一次——因为这是创造最后、也是最精华的第三道料理的意外之喜的必要前提。我的父亲破坏了一海三味的规则,最终也使得他没能继承祖父的料理技艺,而我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终于领悟了这一点,终于恢复了一海三味的传承。”
他冲着陈子良露出了敬佩的神情,说:“你这个秋卡国人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只用了几天的功夫就明白了一海三味的真正奥义,而且还赢了我。我会遵守约定,今天就会让我的人离开花见小径,并且以后都不会来干涉你们了。”
最后,六海茂招呼起自己的手下,说:“请把两位送回他们的店里——对了,不准用运货的厢式货车,帮他们叫一辆出租车,快去!”
“是,老大!”一旁的一个家伙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
回家的车上,白蛍坐在后座上,拘谨地朝着陈子良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汝,陈君。这次能战胜六海茂先生,汝真的是功不可没。咱代表店里,哦,应该是花见小径的街坊邻居,好好地感谢汝!”
陈子良笑笑,回应说:“小老板娘,你也太夸张了。尤其是是吃第三道料理的时候,竟然哭得稀里哗啦,能不能对我有点信任,就真的以为我会毒死你吗?”
“喂!”一说到这里,白蛍忽地伸出手臂,举起拳头,“咱当时真的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吃的好吗!毕竟六海茂先生都已经信誓旦旦地说这东西毒性惊人,送医院都来不及呀!”
说着,她一拳轻轻地打在陈子良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