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十八阿哥,这里就是奴婢的房间。”
十八阿哥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我。
我肯定地点点头,重复一遍:“这里是奴婢的房间。十八阿哥昨晚睡了奴婢的床。”
十八阿哥咬咬下唇,忽高声道:“方谙达!申嬷嬷!”
门外忽刺扒剌跑进一太监、一婆子,滚葫芦般跪地给十八阿哥磕头请安。
十八阿哥不听他们罗嗦,只道:“快伺候我回房更衣!——小莹子你睡你的,谁也不准来吵你,谁敢吵你,我回来踢他屁股!”
一时他穿着“睡衣”昂首挺胸出了门,众人簇拥着他一阵风似的去了,我在门前恭送完毕,返身轻拴了门,找出布来把狂香无比的荷花重重裹起,甩在枕头旁,然后一跳上床,脸朝下埋在枕头里:床啊,我回来了!
咦?怎么有点湿湿的?
我抬头垫肘细细审视明白,忙一滚滚下枕头。
救命啊!
为什么皇阿哥睡觉也会流口水!
十八阿哥虽给我机会补眠,但昨晚环碧殿的服侍人谁不是一夜没睡安稳?
我蜷在床边粗粗打了个盹,也就一个时辰功夫,估摸着卯时将过,因知康熙例必辰时要往双松书屋检查十八阿哥功课,赶着起身擦面漱口,换了干净衣服出门,到书屋外入直——天当入伏,康熙的规矩,皇子读书时候,不许拿扇子,不许有人给摇扇子,只能正襟危坐,最容易中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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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双松书屋在九阿哥、十阿哥住的沧浪屿上,那里也有其他御医轮班,但我是十八阿哥的贴身随侍医士,万一有人提起,这事可大可小就全凭一张嘴。
沧浪屿是一座用虎皮石墙围起来的园中之园,因自南踏石阶入垂花门,满院山石嶙峋,经弯曲的小径,有室3间,阶侧有一株双干古松,故室名“双松书屋”。
我从东面月亮门一入书屋,先见着康熙御前带刀侍卫鄂伦岱、德楞泰、吴什、素伦等带着十数名二等侍卫均散落在院中护持,李德全也在书屋门口北面檐下服侍着,不由头皮发紧,暗呼一声“不妙”,怎么今儿康熙会早到?
我抬手按一按牢帽子,低头悄步捱到南面檐下立定。
这里诸人都认得“晕车的”,虽有人略瞅我几眼,也没引起什么大动静。
我静下心来,听到书屋里十八阿哥朗朗背书声,料康熙落座亦不太久,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一动不动立规矩。
不幸我所立之处北临一泓池水,池周怪石横空,或则峭壁直下,势如千仞,清泉自石隙汩汩而入,满池绿云浮空,九阿哥日常赞它有“天水涵溶万象收”咫尺天涯之感,我却觉水气沁凉,越站寒意越重,深悔来时没加件马褂,只听屋里十八阿哥背完书,除了康熙,好似隐隐还有八阿哥说话声音,手脚更加发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康熙从书屋出来,十八阿哥和满、汉文师傅到外面台阶下恭送康熙,我则在檐下造膝跪送,康熙没什么反应,倒是跟着他出来的八阿哥好像远远朝我这偏了一下头。
接下来时间就过得快了,巳时底下就到了午时,有三等侍卫送上饭来,十八阿哥那份余一半赏了我,他吃了饭也不休息,继续前头功课,本来下午未时是十八阿哥在院中照靶射箭的体育活动时间,我也可以找机会溜西北“佳趣亭”那一处假山坐一坐,歇歇腿,不想刚刚安好靶,鄂伦岱进院代帝宣召,令十八阿哥往万树园扈驾小猎。
十八阿哥自进避暑山庄,因只有他是未成年的皇子,只得开头五天轻松、每日游玩,之后便回复在京规矩,一日有八个时辰待在书屋,早嫌苦闷,如今听召,喜不自胜,让随侍太监取过圆领大襟、带箭袖、身长至膝的箭袍及褂长至脐的行围褂子外罩穿上,刚带了人举步欲行,又转过头来朝我招招手,响亮道:“小莹子,你也去!瞧我打猎!”
我其实对打猎这种事情一点兴趣也无,不过是那些男人雄性何尔蒙分泌过渡,大太阳底下骑马奔的一身臭汗不说,还要伤害无辜动物的生命,血淋哒滴,看了都痛苦,真是吃饱了撑的,完全不符合我的现代审美情趣。
但十八阿哥这么给面子,我还能怎么着?只得学他兴高采烈腔调“口庶”了一声,小跑步跟上大部队。
等到了万树园一看:乖乖个笼冬,康熙、大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到齐了,他们个个骑乘名骏,但均未着戎装,只跟十八阿哥差不多打扮,看来今次真的是哨鹿为乐,嘻游而来。
不过虽是玩玩,也有二百余名侍卫分为三队,约出十余里,停第三队;又出四五里,停第二队;再出二三里,将至哨鹿所,则停第一队。
十八阿哥骑小马入场后,康熙带着诸阿哥及扈从诸臣计数十骑,命侍卫导前引出群鹿,一时草伏鸟飞,人喊马嘶,箭射枪发,好不威风热闹。
这种场合太监宫女都是极少,而我看不懂打猎,就跟看不懂足球一样,眼睛又给太阳耀得发花,便只管在北面场外搭的凉棚下猛灌凉茶。
太热了,我简直快脱水,亏他们还打猎打得一头劲,“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这话真是一点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