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仙儿自遭并肩王遗弃,伤心之余,竟是一改常态,大开门户,广招娇客,肆意胡为,原也有些挤兑欧阳英悍的意思。不料欧阳英悍从来就没有真正将她放进心里过,此时更是魂萦梦牵只在离府的小男宠身上,实在没有精神顾及其它,所以对她所作所为虽有耳闻,却一点儿也不在意。
那何云彪同几个浮滑纨绔子弟在“藏仙阁”胡混一宿,第二日至中午方才返家。一进门,只见家奴小厮人人神色惊惶,忙问究竟,回道:“老太君找表少爷呢,到处不见人影,正发脾气呢!”何云彪一听,忙问:“跟他的人呢?是不是出去了?”回道:“人人都在,独不见了表少爷,也没人见他出去,院里又到处找不见!”何云彪一听,回想昨儿秦炯神情有些不对,便也着了忙,赶着进到秦炯院里,碧痕正坐在屋里哭,见他进来,忙站起身来,不待他问,红肿着眼睛道:“今儿一早起来,他说是要到前边去找大爷,不叫我们跟着,谁知到了快中午,就不见了他,到处都找不见,跟他的人都在,太君已急得了不得,只骂我们没看好人,问他是不是一个人溜出去玩了!他毕竟是个男人家的,我们哪儿看得住他呢?况且他从来没一个人出过门,怎么会一个人溜出去玩?只怕是……!大爷回来就好了,你昨儿晚跟他说了什么话呢?他一早既是说了要去找你,我们这些女儿家的没有主张,只好找大爷要人了!”
何云彪不耐烦听她哭,转身出来,进到何老太君院里。刚进院门,就听到何老太君的声音气哼哼的在屋里,忙站了一站,只听老太君道:“一定是独自个儿的跑出去逛了!如今他人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早些时候我就瞧着不对,对谁都不理不睬,连见了我都冷冰冰的,竟是枉费了我疼他一场!如今愈发的任意胡为了!也怪他父母死得早,我不该惯的他!等他回来,谁也不许理他,一定要狠狠给他个教训!”接着听她母亲余氏的声音轻轻劝了两句。
何云彪心知此时进去必定碰钉子,只得返身出来,回到自己屋里。一边叫了跟秦炯的小厮来问,一边叫人在府里继续寻找,一边又安排了人手出外边去寻找。
一时间侯府里乱成一团。几个大人想着秦炯少年人贪玩,必是一个人偷偷溜出府去玩耍去了;何云彪想着昨儿晚没答应他,必是小孩儿家的又跟自己闹起了意气,赌气出去两天也就回来了。谁知连着几日人到处都找不见,一家人方着了慌,何老太君已急得昏晕过去两回,眼见得再找不见,她一条老命也保不住!把个何云彪懊悔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只恨那晚不该去“藏仙阁”胡混,倘若应承了表弟,一晚上守着他,或者就不会出这种事儿了!一时焦头乱额,恨不能把全京城都翻了个个儿。惊动了并肩王欧阳英悍也发下令函,命全城大小衙门统统出动明察暗访!百忙之余,欧阳英悍不免由此记挂起明哥儿,忙又命侍剑过去探望。
不说何云彪懊悔忧急、心如火烧!却说那明哥儿自得了王爷“尽早娶亲”指令,明知无望再回王府,一时心如死灰!在家忽忽住得两月,每日一家人用心待承,反觉愈发的难受难忍!又得知秦炯丢失,再映照自己前程,更是了无生趣!
某一日,王玉哥儿同宝宝进来道:“明日东城外马王庙有庙会,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散散心吧!”明哥儿本来懒怠动,又不想拂逆了两个兄弟一番好意,况且终是少年性情,便暂将心事放下,且出门疯玩一回。
偏是小吉偶感风寒,刚吃了药,听说明哥儿要出去,忙挣扎着要随去伺候。明哥儿伸手按住不让他起来,说道:“你才学会的骑马,又不精,况且还病着,若从马上摔下来,倒要我照顾你了,还是在屋里歇着吧!”小吉听说,也只得依他。
于是同玉哥儿宝宝各自骑了马,一行三人径往东城门外而行。
明哥儿久在王府,得王爷百般溺爱,身上自然而然带出一股清高尊贵之气,他又天生的俊美绝伦,无双无对,宝宝与玉哥儿虽比他略有不如,也都俊秀不俗,因此一路行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正行之间,王玉哥儿忽然向左一指,笑道:“聂大哥的馆子,就在那边儿!”明哥儿喜道:“真的?这倒是个好地方,已经开张了么?”宝宝笑道:“还没呢!你是大老板,若是开张,岂有不请你的,这会子正忙着请人装璜呢!要不进去坐坐看看!”明哥儿一想,笑道:“聂大哥这会儿一定忙得很,还是不要去打搅他了,等装璜好了,咱们再去看!”
于是出了东城门,续往东行,但见得晴空如洗,一望皆碧。行过一段低矮民房,店铺门面渐多,路上行人也热闹起来,纷纷均往马王庙方向,自然都是去赶庙会的,看着装束打扮,毕竟穷苦人家居多;偶尔也有一两个豪门少爷,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奴仆小厮,一路吆三喝四去凑热闹。见着明哥儿绝世姿容,无不侧目以视,暗生爱慕之心!
不久到了马王庙会,只见庙前一片大场子,场中摆着大大小小的地摊,更有说书的、唱戏的、玩杂耍的,无数人头攒动,一派太平热闹气象!明哥儿虽然素性不喜热闹,终究还是一个半大少年,便暂时将心事抛开,倒也看得新奇有趣儿。
忽有人喝道:“让路让路!陆三爷过来了,不许阻了道!”明哥儿暗想:“是谁这样霸道?”在马上扭头看时,只见一群小厮亲随簇拥着一位青年公子骑着高头大马过来,猛一看那公子倒也生得高大俊美,只眉宇之间满是傲慢无赖之气,一双眼睛鼓溜溜乱转,在马上东张西望,更显得轻浮无比!另有一个长相风流俊俏、妩媚优雅的少年人骑马随在他身边,细一看却也认得,正是有京城第一红牌相公之称的尤三相公!
王玉哥儿认得那青年公子正是太师府的三少爷、又是当今的国舅爷陆成林,正要说给明哥儿听,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忙对明哥儿道:“小明快别看他,小心惹出祸事!”
明哥儿一呆,正有些不明所以,王玉哥儿看见陆成林正扭头向这边看过来,心中暗叫“不好!”急的忙道:“快走快走!让他看清楚了你,就不妙了!”一边说着,扬起手上的鞭子便往明哥儿骑的小红马后股上一抽,小红马股上吃痛,向前一蹿,便跑了开去。玉哥儿宝宝两个忙随后跟上。
岂知那陆成林一瞥之间早已将明哥儿容颜看在眼里,一时惊为天人,目瞪口呆的发了一阵呆,及至明哥儿三人已行得远了,方回过神来,忙命一个家人跟上去看看是谁家的孩子生得如此俊俏,真个如同“仙童”一般!那尤三虽在王府中见过明哥儿饰演的“莺莺”小姐,这会儿也同陆成林一样,丝毫也没认得出来,看见明哥儿俊美清贵、气度高华,难免有些自惭形秽,又见陆三爷痴迷迷的样子,忍不住酸溜溜的嘲笑几句,陆成林一心只在那“仙童”身上,将他的话一字没听进耳里。
却说那并肩王爷欧阳英悍,自明哥儿出了府,每日郁郁寡欢,同欧阳太君的母子情份到愈发生分起来,连每日早起请安的功课也省了,更对周妃翠儿两人大起恼恨之心,每一看见,不是呵斥便是找茬儿,更从来不进两人的屋子。又借口小王爷欧阳少华大了,不能再在女儿堆里混,将欧阳少华从周妃身边接出,拨了一批丫头奶妈服侍着另在其它院子安置,又请了一位博学老儒进府里来教导欧阳少华读书写字。欧阳英悍原有早起练功的习惯,后来明哥儿入了府,因耽在明哥儿身上的精力过多,常常起不来早,这个习惯也就渐渐搁下。这时候便将荒废了的功课重新补足,仍是每天极早便起床练习武功,顺便也开始亲自教导欧阳少华习武。那欧阳少华虽未满十岁,却已极好武功,练起武来竟不怕吃苦,欧阳英悍心情郁闷,唯此一件事让他略觉安慰。
那周妃翠儿两个,原是太君心腹,如今王爷同太君大起生分,归根结底,都是她们起的头儿,太君生气欧阳英悍不孝之余,每每想起来,又不免暗怪周妃翠儿两个多事,于是渐渐的也不大召见她们两个。王府中一干奴才,原本个个是惯能见风使舵的,见两人即被王爷贬责,又招太君冷落,便一个个的也渐渐欺上身来。周妃还略好些,终究是个偏妃的身份,虽逃不过其它姬妾嘲讽排挤,下边的奴才们却毕竟不敢太过张扬。那翠儿却四面受敌,上有王爷每每责骂,再有姬妾处处欺压,更有一群伶牙利爪的丫头婆娘明里暗里捉弄羞辱,当真苦不堪言!惟有心里恨极了明哥儿,又大起“悔不当初”之念——只恨当初没借打狗的官司治死了他,才留下来这个大祸根,断送了她一生的荣耀!
倒是另一偏妃赵氏,见王爷每日愁眉深锁,偶尔解劝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如今哪一家官宦人家子弟,不在家里养一两个美貌孩儿疼的,偏咱们就不行了?王爷既然这样爱他,索性再将他接进来,何必如此牵肠挂肚念念不忘的,也太苦了自己!”欧阳英悍听了,嘴上不置可否,心上对赵妃却多了些信任之意,以后对她也就渐渐比对其它姬妾略尊重爱护了些。
忽忽过了两月,眼见又进十月,忽有一日,欧阳英悍正同两个兄弟几个管家在前庭议事,忽然环儿带着小吉匆匆进来,跪下磕头道:“求爷救救明哥儿!”
欧阳英悍初见小吉进来,已有些胆战心惊的,听见这话,顿时跳起身来,变色道:“又怎么的了?”小吉满面惊慌,垂泪道:“回爷!明哥儿……明哥儿杀了人,已经被官府抓起来了,爷若去救得晚了,只怕要受刑!”
欧阳英悍大惊,道:“他连蚂蚁都不敢踩,怎么会去杀人?这个小王八蛋!一离了我就出事儿,竟不能让我安生个一天两天!”一边说着,便一迭连声的叫人备马。
英伟英杰兄弟眼见得他们向来沉着冷静的大哥竟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起来,所谓“关心则乱”,不由得相互一望,欧阳英伟忙起身道:“大哥且不要这么急,待问清楚了再慢慢计较!”便问小吉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些!”
小吉泣道:“今儿一早,明哥儿的两个好朋友陪明哥儿去城外马王庙拜神散心,小的因一早起来有些头痛,没能随着同去,谁知后半晌忽然有人闯进苏家报信,说是明哥儿杀了人,已被官府抓起来了,苏家一家人都慌得了不得,小的心里也着了慌,只好回府里来求王爷救命!”
欧阳英悍又惊又急,骂道:“他*的!我要你跟着去伺候,你倒闲在屋里纳福!”欧阳英伟忙上前道:“大哥,莫如让三弟先出去打探打探,不管明儿杀没杀人,即已惊动了衙门,咱们也不好太过出头,等三弟打听明白了,慢慢再做计较!”欧阳英悍在大堂上来回踱了两圈,道:“罢罢罢!他即已出了府,我还管他做什么?自古杀人偿命,自有王法治他,真判了他个死罪,我倒安静了!”一边说着,回头见欧阳英杰愣愣的站在一边,便忍不住一瞪眼睛,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欧阳英杰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忙退出大厅,叫了小厮匆匆忙忙出去。
欧阳英悍在庭上一忽儿坐下,一忽儿起身,一忽儿转圈,一忽儿跺脚,一时想道:“从前的那个府尹新放了外任,才上来的这一个刚从外省调进来,从没见过明儿,若对明儿动起刑来,他这样单薄的一个身子,如何受得了?”一时又想:“就不动刑不挨打,这么冷的天,关个一日半日,也剩不下半条命了!”心上越想越急,竟是片刻不得安宁!
欧阳英伟命其它人等退了下去,眼瞅着他大哥的模样,由不得心里暗暗叹息,想道:“大哥只怕已陷得很深出不来了!”也没什么话劝说,便在大厅上闷坐着相陪。
欧阳英杰去了约莫两个时辰,匆匆忙忙回来道:“这事难办了,被杀的这一个竟是陆三傻子,太师府的人正吵着府尹叫他即刻严办凶手呢!如今连明儿同他两个好朋友一共三个人都被抓了,这三个人也奇怪,个个都一口咬定是自己杀的,与另外两个无关,连府尹也没办法,只好暂将他三人都下在大牢里,待三日后再审!”
欧阳英悍一听,起身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是那姓陆的混帐东西见明儿美貌,先对明儿无礼,被明儿的两个兄弟失手杀了的,明儿这傻东西要讲义气,所以抢着认罪!”欧阳英杰道:“我也是这样想!不过只眼下怎么办呢?这个新上任的府尹才从外省调进来,不知道明儿是我们府里的人,他又本来是太师府提拔上来的,只怕有太师府逼着,等不到三日后公开审理,先就对明儿用起刑来!我虽与他打过招呼,说是大哥对这件案子也很关心,他好像也没怎么听懂,还道大哥也是向着太师府的呢!”
欧阳英悍听说,便又急得只叫人备马,欧阳英伟忙道:“大哥,这事须得从长计议!莫如让兄弟先过衙门一趟,见见明儿的面,当面问问清楚再做计较!”欧阳英悍略一思忖,点一点头,又道:“你去问他,只怕这个小东西未必会说实话,总得我去问他才行!”欧阳英伟道:“这个也容易!”便凑近前细细策划。
不说王府里商议搭救之策。原来明哥儿玉哥儿宝宝三人当日躲开了陆成林,同去马王庙进香许愿,庙祝见三人穿戴不俗,仪表非凡,尤其明哥儿拜过神便供奉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忙请他们三人随意的进庙四处随喜。
一时走得累了,便进到一间禅房歇息。谁知陆成林寻至,便命手下人围住了禅房不许放其它人进入,他自己直闯进去,眼见明哥儿如此容色,按捺不住当即便要向明哥儿用强。宝宝上前撕拼,被他一把推到墙角,一头撞在墙上,当即晕了过去。
幸得玉哥儿当时内急,先去了毛厕,回来见禅房被太师府的人围住,心中暗叫“不妙!”他是个在三教九流混惯了的,此时倒也镇定,便伺机溜进禅房。那陆成林正按住了明哥儿撕扯衣服,明哥儿死命挣扎,但陆成林身强体壮,又同家里的护院学过几天拳脚,明哥儿哪里挣扎得脱?早被他扯脱了裤子!
玉哥儿上前阻拦,被陆成林随手推了个跟斗,便来撕扯明哥儿的小裤!玉哥儿心知以明哥儿的性情,若失了清白,必不肯再活,一时情急上来,摸出藏在靴筒里用作防身的一柄匕首,从陆成林背后猛地刺了进去,当场便要了陆三傻子的命!明哥儿心中恨极,拔出匕首又在陆成林身上捅了几刀!
谁知太师府的家丁守在门外听见惨呼之声,急忙抢入,正看见明哥儿手上执着匕首,一身白衣血淋淋的,便大呼小叫的起来,蜂拥而上将三个人围起来好一阵打!
所幸徐仲英许仲强兄弟听苏五儿说起明哥儿今儿出来赶庙会,也忙赶来暗中保护,一进马王庙,听见有人大呼小叫说“杀了人!”急忙赶上前来,正看见众家丁围住了明哥儿宝宝玉哥儿三人殴打,忙上去阻止,一边叫人去官府报案,一边又暗暗托人去苏家报信。
太师府的人吵闹着要打死明哥儿三人抵命,徐家兄弟难敌对方人多,正招架不住,一群捕快及时赶到,连府尹大人闻讯也亲自赶了过来,一边围住了现场,一边又将明哥儿三人捆绑起来。明哥儿玉哥儿两个争着说是自己杀的,宝宝却咬紧了牙关只说不知,又有太师府的人吵着要严惩凶手,连陆大少爷陆成峰也赶了过来,一见此等情形,不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