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姚安与其说是学习规矩,不如说是被八个宫人日夜监视软禁在深闺里,连姚家人要见姚
安,也要先经过领头女官的许可,而且无论和谁见面,必须有宫人在场陪同。
行及笄礼时,睡莲观察着姚安的目光,这个女孩眼里没有一丝活气,犹如幽潭深渊般,木偶似的听从着女官的调教;从小看着长大的、和煦如阳光般的女孩变成如今的模样,心里顿时一阵坠痛。
由于担心姚家有皇宫的暗探在场,睡莲不敢与姚知芳多说话,喝了一杯茶便告辞了。
紫禁城,坤宁宫。
“皇后娘娘,果然不出您所料,顺平侯夫人坚持做姚小姐及笄礼主宾,还送了一支羊脂玉长簪。”
皇后眉毛一挑,“哦?玉簪是何等模样?”
宫人道:“回禀娘娘,玉簪全无纹饰和雕琢。”
到底是多年的手帕交,皇后想了想,叹道:“顺平侯夫人一片苦心啊,她是想借玉簪告诉姚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保重自己,将来才有雕琢的本钱。”
宫人有些迟疑道:“皇后娘娘,顺平侯夫人如此高调支持姚家,会不会——。”
“此事以后不要再提。”皇后打断道:“我说过了,只要姚安还没入王府,她就还是我好友的侄女,你好好教她宫里和皇族的规矩,将来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是,皇后娘娘。”宫人行礼退下。
偌大的书房只有皇后一人,显得格外冷清寂静,皇后信步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三月清风带着小雨扑面而来,图添一股寒意。
“真是高处不胜寒啊!”皇后自言自语道。
入夜,燕京城似乎比白天还要喧嚣,此时离宵禁还早,什刹海附近酒楼饭馆生意依旧红火如初,上月发生的凶案已经被抛到脑后去了。
一个约十岁的小小少年在各大酒肆饭馆出没着,好像是在找人,终于在小巷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寻到了目标。
目标背对着自己,满是油腻的酒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子,看的小少年触目惊心,小少年绕到前面走过去,因为他知道,如果从后面突然接近这个人,这个人的第一反应很可能是拔出腰间斩马刀相向。
他故意加重脚步,慢慢走到酒桌,和这个人相对而坐,他本想轻叩桌面叫醒这个人的,可是一瞧见桌面上厚厚的污垢,他顿时退缩了,暗道这桌面赶得上杀猪的案板了,亏得你还睡的下去!
于是他屈指轻弹了两下还算干净的酒坛,酒坛发出嗡嗡的声音,趴在桌面上的那个人蓦地酒醒,迅速弹起,杀气大盛,右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看清来者的模样,又放开了手,问道:“子凤?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与许子龙不同,许子凤相貌和父亲许三郎神似,但个性和习惯相差甚远,许子凤掏出帕子擦了擦刚才轻弹酒坛的手指头,随手将“脏”了的白绢手帕扔在地上,从腰间掏出一块掐丝珐琅怀表,打开表壳在许子龙眼前晃了晃,淡淡道:
“大哥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幸亏今天母亲心情不好,一个人在书房里用晚饭,否则晚上用饭见你不在,肯定是要问的,到时候派人满大街找你,你回去定要挨父亲骂,父亲通常是骂着骂着就把我拉过旁听,等于也在警告我。我什么事都没做,还白白挨顿骂,不值得啊!”
许子龙瞥了一眼地上的白绢帕子,冷冷道:“就凭你这个累教不改的破习惯,就活该被父亲骂,你这个样子,何时能成为一个军人。”
许子凤满不在乎道:“大哥别重复父亲的话嘛,父亲说了,到下半年就把我拖到大营去住两个月,到时自然就改了,我现在是能自在一日是一日,你知我知——父亲若是知道了,就是你告的密,大哥,你做不出来这种事吧?”
许子龙冷哼一声,不说话,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许子凤在一旁说风凉话,“大哥可知,明明是一个人在举杯邀明月,为什么会对影成三人呢?”
许子龙喜武厌文,文化水平和他爹不分伯仲,而许子凤喜欢学文,经常提着礼物去什刹海颜府拜访几个舅舅和表哥,和他们谈古论今一顿神侃。
兄弟两个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所以许子龙懒得理他,将斟满的酒碗一饮而尽。
许子凤自顾自说道:“因为人独自喝酒时,都是有心事的,怎么解决这个心事呢?答案就在论语里面,论语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得其善者而从之,不善者而改之,这三人行,不是实指三个人,而是虚指,就是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要集思广益,从多个角度和立场看问题,这样才能慢慢找到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许子凤这番话若是被文人集聚的舅舅家听到了,肯定会引起一阵旁征博引的讨论,但是对大哥许子龙而言,就像石沉大海似的寂静。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许子凤狗腿的捧起酒缸给大哥倒酒,叫小二另送来一个酒碗,还嫌脏拿烈酒涮了两遍,给自己倒了一碗,说道:“来,我陪大哥喝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