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斯拜诡秘地耳语:“这就是我说的那个老狐狸。”随即起身迎出门去。
也许是在马背上呆的时间过长的缘故,汉子的双腿微微有些罗圈,他走过来与郭明达握个手,便盘腿往矮炕中央一坐:“不用问,你就是那个叫国民党的吧。”
“是、是。”郭明达规规矩矩回答。名字不过就是个符号,随你怎么叫吧,他也懒得一回一回地解释了。面对这个传说中的神奇人物,他不由肃然起敬。
“别站着了,快吃你的。我叫叶尔哈雷,这帮家伙都叫我老狐狸,哈哈……你的这个名字起得可不怎么样,小伙子,怪不得人家把你下放了呢。” 这个被称作老狐狸的人,果然名不虚传,一对淡蓝色的眼睛犀利异常,即便是在说笑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寒气森森。
郭明达正纳闷呢,帕丽达倒一碗奶茶放到叶尔哈雷跟前,抢过话头说:“小心人家给你戴高帽子,共产党也信那些迷信呀。”
“你看么,老蒋让我们赶到台湾这么些年了,你这里又冒出个国民党来,红卫兵不整你整谁呀,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妹子,客人来了就不说给一杯酒喝吗?”叶尔哈雷洗罢手,用手指捏起几块肉,夹几片野葱一同送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嚼起来。
叶场长的一席话,叫郭明达紧绷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他望着这个时常挂在人们嘴边的人物,努力将他与那些传奇故事往一起对接。来牧场虽然时间不长,但郭明达可以看出,牧场的老老小小,对这个人是又敬又怕,这里面似乎不单单因为他是牧场的最高首长那么简单。
郭明达对这些人的生活习惯、服饰、语言、行为方式、宗教信仰,心里充满了好奇。这些人面对艰辛的生活,却没有一句抱怨,对满是诱惑的外部世界,又似乎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定力。
桑斯拜先饮了一杯酒,又倒一杯递给叶尔哈雷。郭明达心里发起怵来,在来霍牧的卡车上,他已领教过“推磨酒”的厉害。他可又不想在两位长者面前显得太各色。当满满一杯酒放在面前之时,他二话没说,也学着桑斯拜的样子,一滴不剩地倒进了嗓子眼。须叟,胸膛里火烧火燎就跟吞下一个煤球似的,他不由伸出了舌头,呼呼地直喘粗气。两个汉子大感意外,望着郭明达火烧屁股的样子,忍不住全都笑起来。叶尔哈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会喝酒,在我们这里,可没有姑娘喜欢你哟。”
“看人家老实好欺负是不,都没个正经的。”帕丽达捶了丈夫一拳。
“连口酒都咽不下去,还能叫个男人?是不是呀,小郭。”桑斯拜卷根“大炮”叼在嘴角说。
院外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桑斯拜站起来说:“准是有病人了。”
“那让我去吧,院长。” 郭明达自告奋勇。
“你能行?”
“能行!”郭明达说着走了出去,候在门口的哑巴,指指自己的脚尖,郭明达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将脚踩在哑巴勾起的脚板上,哑巴拽住他的手,身子顺势往后一仰,把他就提溜上了马背。谁曾想,屁股一挨马背,郭明达就感觉坐在了尖石棱子上似的,他紧紧抱住哑巴的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哑巴一磕双腿,瘦骨嶙峋的老马甩几下尾巴,不大情愿地跑起来,如此一来,郭明达更是坐不住了,五脏六腑几乎都要颠出来了,不得已他只好使劲夹住马肚子,可越是使劲屁股越是火辣辣的痛。瘦人偏骑了瘦马,瘦人难不难受先不说,瘦马兴许还硌得慌呢。
好在路还不算太远,到了医院门口,郭明达蹁腿刚一下马,就见一位体态臃肿的妇女,坐在门槛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呻吟。他紧走几步,将妇女搀进门诊室,龇牙咧嘴地问:“哪里不舒服呀您?”
妇女指指自己的肚子,叽里咕噜地如同说天书一般,郭明达急出一头汗,妇女说了那么多,他是一句也没听懂。
正没处抓挠呢,恰巧阿丽亚骑着自行车从窗前一闪而过,郭明达赶紧推开窗户就喊:“阿丽亚,阿丽亚,你快过来一下。”
阿丽亚刹住车,不冷不热地问:“怎么了?”经过几次巡诊,姑娘对这个四眼儿,虽不再充满敌意,却也从不主动搭话,搞得桑斯拜是一点脾气没有。
胖女人一见阿丽亚,就像是遇上了救星,立刻哇哩哇啦地嚷嚷起来,阿丽亚听罢,说:“这个洋缸子(方言:妇女)说,她肚子胀得厉害。”
“噢!那你问问她,这几天都吃了什么?”
阿丽亚问完话,又翻译过来说:“她说也没吃什么特别的,都是家常便饭,可吃什么肚子都胀,就跟牛吃了苜蓿一样。”
“什么牛吃苜蓿?这几天排泄通畅吗?”
“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连翻译都听不明白了,你说这病还咋看。
“哎哟,就是大小便了没有。”郭明达力图把话说得通俗一些,好先让阿丽亚听懂。
“她说只有小便。”
“你问问她最近两天放屁了没有?”
“你说什么?”阿丽亚明知故问,小脸立时绯红一片,要说当翻译,她也就是个半瓶子醋的水平。磨叽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女人:“你屁股底下刮不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