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离王楼绒绒把事情如此那般,除去林中老人的部分,也略去了关于灵月精的事情,只说自己在丛林深处的湖边遇到了白鹿,在湖边废弃的猎人木屋里修养了两天的事情讲给了两人听。白鹿被带回营地后,群臣皆惊,没想到郢泽真的找到了这等祥瑞之兽。顿时朝臣就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有人便出言建议说要将白鹿带回宫中,建庙供奉,由专人饲养。究其本质,不过是想借白鹿拍一拍皇帝的马屁罢了。但朝中真有迷信这等瑞兆的臣子,一齐附和起来,便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声音了。楼绒绒答应过林中老人,要将白鹿放归林中,因此马上就站出来反对:“白鹿本就生于林中,无需世人供养,它自然也能活得很好,反倒是将它供奉在俗世,会使它失去作为瑞兽的灵气。”
那拍马屁的朝臣自恃自己是大人,不屑于同楼绒绒一个女童说话:“我等谈论朝政,你一个小小女童插什么嘴?”
郢泽的脸色马上就沉下来了:“广安郡主不仅舍命救孤于水火之中,白鹿也是广安郡主坠崖后于秘境得见,这才为孤带了回来,是瑞兽选中的使者,怎么,你觉得你比广安郡主更有资格谈论白鹿的去处?不如孤先送你去断头台,好叫你先替孤在鬼门关死上一遭再说话?”
这朝臣顿时脸色就白了,支支吾吾再不敢说话。然而还是有真正相信瑞兽之兆的朝臣,坚持想将白鹿带走养育,以保佑大庆朝繁荣昌盛。楼绒绒则道:“一国之繁荣,不在一年一岁,而在千秋万代,我听闻仙人神迹,若是现于人前,便失了原本的神妙,如彭祖岁八百,然世人未见其人,乃是因为若是叫世人瞧见,他便无法再保持长寿的秘诀。这也是传说中那些长寿的人后世都不得见的原因。”
她顿了顿,看向其他朝臣:“白鹿也是如此。传闻鹿五百岁而白,可我们人间所见的鹿,寿命不过区区二十载,若是将白鹿带回豢养,岂不是只能保我大庆二十年繁荣昌盛?”
话音一落,众皆哗然,没人想要自己的国家只有二十年的繁荣。楼绒绒乘胜追击:“但若我们将白鹿放归,鹿寿千岁,鹿有鹿子,又寿千岁,如此岁岁年年,千秋百代,瑞兽不死,昌盛不息,大庆的繁盛便能延绵千秋百代,岂不美哉?”
这话虽然想象得过于美好了些,但不耽误它表达的道理很是直接有效,终于说服了顽固的大臣,将这只白鹿放回了林中。白鹿之事就此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帝王遇刺的问责和追查事项了,这些事情楼绒绒作为一个五岁的幼童,自然是没法参与其中了,更何况她一身的伤还需要处理,只能被迫回营歇息。这一。夜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夜,虽无金戈之声,却更胜刀兵相交。没人知道的是,位高权重的左相蓝敬轩,这一。夜竟也未安眠,而是在幽暗处与人相会。来人正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道:“求恩师救命,恩师救命啊!弟子知道错了,弟子真的是一时贪心,被瑞王的使者所骗,若是能再来一次,弟子就是死也不与瑞王有所牵连了!”
蓝敬轩恨铁不成钢道:“你以为你错在跟端王牵连?愚蠢!蠢不可救!你可知端王为何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杀了皇帝?”
那人不解:“难道不是因为秋猎机会难得,想要取而代之吗?”
蓝敬轩冷笑一声:“倘若那个蠢材有这样的决心,那我倒高看他一眼,其实他不过是因为费鹜苏挖出了他埋在京城的一连串暗探,截获了他们往来的密信,担心被皇帝知晓野心,问罪于他,这才想着先下手为强,小皇帝一死京城必乱,费鹜苏就是查出什么来也暂时没空管他。”
这人这才知晓,原来使者的花言巧语竟都是幌子,端王根本就没打算在杀了皇帝之后夺位称帝,反而只是想搅乱局势,自己做那隔岸观火的得利渔翁,而自己恐怕只是他盘算中的一颗弃子罢了。想明白其中利害的苏叶涛顿时脸色煞白,再不敢心存一丝侥幸,忙不迭哭嚎道:“恩师救我——”蓝敬轩眯起了眼睛,却没直接回答他:“我听说这些日子,原先支持离王的某些人,似乎很是活跃。”
离王这个名字,在如今的大庆朝堂中几乎是个没人敢提起的名词。没人会不记得九年前先帝驾崩时,先帝长子郢岳同嫡子郢渊争位的惨烈,当时两人一死一残,最后却叫与郢岳同母所出的郢泽上了位,离王郢渊虽然活了下来,却落了个双腿残疾,远遁封地的下场。年幼的帝王并不能收拢所有臣子的忠心,不少臣子对并非嫡子上位颇有微词,这也是这些年萧太后虽然恨透了害死长子的离王,却没有出手斩草除根的缘由所在。然而谁又能肯定,双。腿残疾,不是离王借此暂避锋芒韬光养晦的托词呢?苏叶涛闻言眼神一亮,顿时便明白了蓝敬轩的意思,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蓝敬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中划过一丝嫌恶,皇帝遇袭其实并不在他意料之外,没有端王,这场秋猎也未必就会平平安安。只是那头白鹿被带回来不在他的计划之内,朝臣中不乏有迷信之人,小皇帝的威信提高也就罢了,原本他有更好的栽赃对象,然而费鹜苏的那个小义妹却舍命救了皇帝,再栽赃费鹜苏就难以令人信服了,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蓝敬轩甩甩长袖,遗憾地摇摇头,也就此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第二日,当郢泽审问对围场有管制之责的苏叶涛时,本以为他会抵死不承认,谁知他却痛哭流涕,声称自己有罪,但却不是通敌之罪,而是错信他人,管查失责之罪。一问之下,他便说出了自己在郢泽遇袭前一天,同另一位同僚前辈相聊甚欢举杯对饮,他本不欲多喝,但前辈热情难却,他不好拒绝,结果就喝多了。第二日他起床时头痛欲裂,本要前往督查时,这位名叫冯起的前辈却以他身体不适为由,自告奋勇帮他前往,带走了他的腰牌。先帝在时,这位冯起正是极活跃的离王党,他这番陈述暗示什么,但凡长点脑子的朝臣都能听得出来。他说得声泪俱下,仿佛恨不得回到几天前,把那个敬爱前辈、因而不忍拒绝对方,最后“不小心”酿成大祸的自己狠狠两巴掌拍醒,一副忠臣被骗的情状。而冯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拉下水,顿时吓得筛糠一般,连连磕头说自己绝对没有,他只承认那一日确实与苏叶涛饮酒过,但绝没有拿着苏叶涛的腰牌行越殂代疱之事。苏叶涛却一口咬定那天是他负责的督查,而且还说负责守卫的兵士都能为此作证,而冯起则反驳那些兵士平日里都与他相熟,自然会向着他。二人争论不休,主位之上,郢泽的脸色却越来越差,最后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上:“都给孤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