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梓源脸上稍显不悦,顿了顿继续道,“娘最近身体不好,你没事多去静心园陪陪娘。”
“我知道。”
朱梓源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起身从床边站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两眼盯着方耶茹的后背。
方耶茹却不理会他,转过身下床,轻声道,“天不早了,早些歇着吧。今儿个你也累了。”
朱梓源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方耶茹已放下帐子兀自躺倒床上去,他不禁有些气恼,猛然起身甩了甩袖子道“你先睡吧。”便直直走出房门去。
帐内,一滴泪无声无息的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滑落,方耶茹紧紧闭着眼动也不动。
第二天,方耶茹早早起来去上房请安,眸下一圈淡青,微夹些红肿,远远的便看见姨奶奶正站在门口。
方耶茹收收脸上的倦色愁容,挤出一丝笑意迎上去,果然姨奶奶一开口便问是否跟朱梓源提纳妾之事,方耶茹笑着找了个托词混过去,没等小桃抬手,便先忙着伸手挑起帘子,“娘,您先进。”她白皙柔嫩的腕子上正挂着那对昨天姨奶奶特意送给她的玉镯子。
见方耶茹挑起帘子,姨奶奶刚要出口的话又被生生憋回去,只得迈步先进去,想着等用过饭后再仔细问问。
方耶茹一直微微笑着,随着姨奶奶给老夫人请了安,便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着开饭。
稍待片刻,所有人都到齐了,老夫人便命人端菜上饭,方耶茹捏着筷子给姨奶奶老夫人夹菜,一样样的夹着放进她们跟前的小盘子里。
梦烟郡主忽然道,“三夫人,你腕上的镯子真好看,颜色样式都好看的很,也是在止安城里买来的么?”
方耶茹一手抚着另一腕上的镯子,嘴边挂着柔顺幸福的笑意,柔声回道,“郡主这个话可难倒我了,这个镯子是娘昨天才送给我的,这个问题呀,您应该问问我娘。”方耶茹笑着又给姨奶奶夹了几样菜,又对着梦烟郡主道,“对了,这个呀,据说还是当年老爷送给娘的定情信物呢,娘便当做传家宝传给我了。”
此话一出姨奶奶登时愣住了,老夫人的脸色也立时大变,手里夹着菜的筷子不由得在半空中抖了几抖。
林采兮吃惊的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知方耶茹定是故意这么做这么说的,却不知她这份决心来自何处,一向柔弱无主的她竟然也学会反击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温温柔柔的笑着,任凭谁也看不出她有一点点挑拨是非的念头。席上众人都暗暗变了脸色,只有她还一副茫然无知的面容,淡淡笑着,轻轻快快的给姨奶奶夹着桌上的菜。
姨奶奶也懵了,看不透方耶茹是有意还是故作无知,以方耶茹的性子怎会做出有此心计的事?倘若是无心之说,那可真是害苦她了,谁不知道当年老夫人最忌讳别人提起老爷偏颇姨奶奶之事,这会儿老夫人心里不定怎么想哪。以前有老爷罩着,老夫人再生气再吃醋,都忍着几分,可现在老爷已经不在了,老夫人还忍得住让得下么?偷眼朝老夫人望过去,见老夫人已变了脸色,当下心里更急更慌,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
老夫人仍是若无其事的将那筷子在半空中抖掉一半的菜稳稳放进嘴里,仿若没听见方耶茹所说之话般的细嚼慢咽起来,而此时她心里却犹如泛起万江之浪滚腾不已。
老爷在世时就对姨奶奶偏爱三分,现在去了去了,却又留下这镯子让一个晚辈来羞辱自己,方耶茹年纪轻素日鲜少心机,倘若不是姨奶奶亲口告诉她这些,她又怎会知晓这些事?好一个笑里藏刀暗里不露的姨奶奶,纵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把老爷的疼爱搬出来刺激她。侍妾侍妾,难道她竟忘了在这个家里,她除了要侍奉老爷,还要侍奉她这个正房大夫人的么?老爷虽没了,可夫人还在。
老夫人将那口菜嚼的细如粉末,微低的目光里露出一丝轻笑,怪不得忽然提起朱梓源纳妾之事,莫不成想让朱梓源早日生个儿子,赶在梓峻生儿子之前,趁机将整个朱家都占了去?哼,做梦。
梦烟郡主见桌上一时陷入僵局,也瞧出其中端倪,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干嘛没事问起这个事?
趁着夹菜空挡,林采兮朝方耶茹看过去,面上有些疑惑,方耶茹却投过来一个别有深意的笑,立时林采兮便心领神会,马上递过去一个鼓励的微笑,两人遂低下头各自用饭,再也不去观察其余人的脸色。
一顿饭吃下来,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沉闷至极。
出了上房门,姨奶奶跟着方耶茹便进了源园,一把拉住方耶茹想提醒她方才桌上所说之事欠妥,又忽然想起方耶茹也面临着接纳妾室之际,此时同她讲明这些事,万一她想的多了,改变主意不同意朱梓源纳妾闹将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
恰在此时,小桃在门外轻唤,“三夫人,林姨娘有事过来了,见您在跟姨奶奶说话,便到侧房等着去了。”
方耶茹接着回过去,“真不懂事,怎可让姨娘到偏房等着,姨奶奶过来也是闲聊,快去请林姨娘过来,多一个人说话多一份热闹。娘,您不介意跟林姨娘一起说说话吧?”
姨奶奶若不同意,自是被下人们低瞧了去,若说同意,心里头的话还没说,左右为难之际,林采兮已掀着帘子进来,浅笑着朝她欠身行礼。
姨奶奶只得陪着说了阵子话,见两人愈聊愈欢,她怕是没机会说了,便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
姨奶奶刚一出去,林采兮便朝菊焉使了个眼色,菊焉会意,挑帘出门,站在离门口不远的树下等着。
方耶茹便将昨日姨奶奶说的事一五一十的仔细说了一遍,末了还叹道,“采兮,其实这些事是早晚的事,我拦是拦不住的,不过是出出心头的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