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玮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是一位少年儒生,身高七尺开外,相貌英俊,羽扇纶巾,面带微笑,自然流露出一种让人亲近之感。李玮连忙行礼:“兄台误会了,在下只是探访此间主人,只是与他互不相识,怕唐突了,故此犹豫了一番,却不知兄台如何认识我?”
“哈哈,李兄不必拘谨,方才之言,只是玩笑话,李兄三月通三经,而拜于钱塘侯门下,太学诸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说着儒生拿手指着自己道,“在下就是此间棋室主人,谢明谢敛之,对李兄大名,也是久仰了,来我们进屋谈。”说着就打开房门,把李玮让进屋去。小屋不大,分前后一厅二室,干净异常,摆设不多,却布置的相当幽雅,客厅的正中有一张棋桌,二人就在桌边分宾主坐下,内屋的书童忙为二人端上茶水。
两人聊了几句,互通了年岁,原来谢明比李玮还小上半岁,入太学却已有三年多,祖居荆州长沙,自幼酷爱下棋,棋力本高,入太学后又会遍京师高手,几年磨砺下来在洛阳已几无敌手。本朝士大夫嗜棋成风,就连如今的太学祭酒马日磾,大儒卢植,郑玄亦曾拜在马融门下学习棋术,故此谢明这等高手在太学名望甚高,只是李玮入学以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故此竟然直到昨日方知谢敛之之名。
“仲渊此来,有何指教啊?”
“不敢,实是为求谱而来。”
“哦?”谢明眉毛一挑,“仲渊莫非也是好棋之人?如此便是上门挑战于我了?”
“岂敢,岂敢。。。”李大少的冷汗也下来了,“只是受人所托,无法推辞而已。玮实在不擅围棋之道,即使同窗游戏,也是败多胜少,还请敛之行个方便?”
“如此说来,多半是受佳人之托吧,不妨,仲渊只管尝试一下,”谢明说着便从旁取出两盒棋子“围棋之道,最讲究心境,若是执着于胜负,那就落了下乘了。”
李玮心说你立于不败之地自然心如止水,但箭在弦上,却也只好摆开战局,开始一场强弱分明的手谈。
谢明走了几步,心中已有计较,便不再把棋局放在心上,反而开始随着棋局的发展教授李玮一些围棋之道,李玮过去一直信奉先汉贾谊之言“失礼迷风,围棋是也。”认为朝野的等级制和帝皇家的尊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礼教是治邦安民之本。而当时围棋风行,上至君王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被围棋迷住了,一下棋往往就忘了尊卑,失了“礼”。便常认为围棋是迷乱风气之物,不足取。如今听谢明之言,好象从围棋里真的可以体悟做人处事的道理,直感豁然开朗,为自己的学识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谢明摇着羽扇,边下边说:“一个好棋手要有雄才大略,有苏(秦)、张(仪)之姿,固本自广,方能使敌人恐惧。此外,要有全局观念,计划要周密,又似夏禹治水之势。否则,一孔有阙(打破缺口)坏败不振。”
“敛之所言,似乎暗含兵家之道?”
“正是,啊呀,差点忘记仲渊出自钱塘侯门下,那可是本朝的兵法大家,明可谓班门弄斧了。”谢明又下一子,接着说“在对局中,棋手要实行声东击西,应此攻彼的战术,用曹(刿)子之威,作伏设诈,实围横行;田单之奇,要厄相劫,割地取偿。在自己棋势比较孤弱时,应取守势,这样,既有过失,能量强弱,巡逻需行,保角依旁,却自补续,如此可立于不败之地。而攻守各有法则,守要坚固,攻则应前后呼应,上下联络,不能“唐突”。否则敌军将深入自方,杀子占地,自己的棋子就会处于上下离异、四面隔绝,围包不住、梗咽不畅的状态之中,这就有了全军覆没的危险了。”
棋下到此处,李玮的白棋已经毫无生机,便推盘认输,对谢明一礼道:“与君一席棋,胜读十年书,敛之以棋入兵之法,庶几可称为一家之言,实在令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呵呵,我的兵法只是纸上谈兵而已,离一家之言还有千里之遥。仲渊认为,大汉朝如今,有几人可称为兵法大家?”
“这个,本朝兵法大家,我以为当以皇甫左车骑(皇甫嵩)为最,去年征讨蚁贼时每每能以少胜多,算无遗策,直至斩三寇之首,家师也甚为推崇,如今领兵讨伐西凉边章﹑韩遂之乱,也是以皇甫为首,想必可称之为天下第一。”谢明听了微微点头,笑而不语,李玮便接着说:“接下来就是家师,家师当年曾平交州之乱,后来平定蚁贼时虽功不如左车骑,但也战功彪炳。后来更统兵两万,破张曼成,赵弘十几万贼兵,故此我以为家师可排天下第二。”
谢明摇扇笑道:“仲渊说的两位,确实是大汉首屈一指的兵法大家,另外还有卢尚书(卢植)曾多次为皇甫车骑出谋划策,也足可与二人并列。但是我听说,如今的西凉战况却对皇甫车骑极为不利啊。”
李玮大惊,英明神武的皇甫嵩莫非也有失利之时?“难道皇甫帅在西凉竟然吃了败仗,西凉韩,边二贼真的如此厉害?”
“韩遂,边章都是西凉数一数二的人物,当然极其厉害,但皇甫帅也未吃败仗,只是师老无功,始终未能歼灭叛逆主力而已。”谢明叹了一口气:“皇甫帅毕竟是士人出身,用兵讲究谋定而后动,对付愚蠢狂妄如张角者当然无往而不利,但对上狡猾如韩边者,皇甫帅缺少决一死战的决心,反而正中敌人下怀。西凉之地纵横广阔,叛贼又多为骑兵,一触即退,用廉颇守成之谋又怎能奏效呢?”
“那西凉局势将会如何?难道要换帅”
“照我看来,本来以如此战局责难皇甫帅,但是皇甫帅早年曾经得罪过中常侍赵忠,张让,估计这二阉人必定乘此机会落井下石,我看皇甫帅车骑将军之位,多半不保了。”谢明无奈的说
李玮也感到有点心灰意懒“那西凉之贼,如之奈何?现在虽然一时平静,但难保不会反复啊?到时以谁为帅,难道真要家师复出挂帅?”
“这也是一种可能,不过我苦思几日,忽然发现一个更好的人选。”谢明忽然神秘的一笑,
“西凉之贼极其狡猾,欲平定之,就需要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以极大的利益诱之,使他们合兵攻击一处,然后事先悄悄布下天罗地网,前后包夹,如此才能一战而定也。”
“果然好计。”李玮也兴奋起来,“但是实行此计,领军之人,必须要精通兵法,孙子说过,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藏者,遁于九地之下。这个人不单要以奇计迷惑西凉贼兵,而且还要以雷霆之势一击成功,大汉真的有这样的将帅之才吗?”
“有,北疆黑豹。”谢明笑着说“豹子李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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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思最大的爱好和特长,就是摆弄木头,他生来心灵手巧,无论是房屋,桥梁,甚至是大型宫殿的模型,都可以做的极其精致。他还爱好水利,最崇拜的人就是战国两大著名的水利专家郑国和李冰。除此之外,他只剩下一个爱好,就是爱凑热闹,打听奇闻怪事。
自从师从朱俊后,空闲时间骤然减少,尹思不得不权衡利弊,放弃了爱打听的爱好,除了钻研各种书籍,就是摆弄模型,变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起来。这天下午,照例又是与唐云一起整理卷宗,门外忽然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大嗓门喊着,“文龙,仲志,快跟我来,有希奇的事情可看。”可不正是久违的陈好陈大斧。
唐云瞪了陈好一眼,有些生气的说:“益谦,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钱塘侯府是你大声喧哗的地方吗?”
陈好吐了吐舌头,毫不在乎的说:“是兄弟才告诉你们点好玩的事情,不然老憋在书斋里,你是还好,若是仲志也变成你和仲渊这样的书呆子,却怎么办好?恩?奇怪李大书呆兼情圣今天倒不在这里,难不成是去和筱岚。。。。。。”
“越说越不象话,仲渊是出去办事”唐云也知道拿这个口无遮拦的兄弟没办法,看着在旁边跃跃欲试的尹思心中泛起一丝不忍,小尹毕竟还只是个17岁的大孩子啊!“那小尹你就跟大斧去吧,今天的活儿也不太多,我一个人也应付的来,别太晚回来了。”
“好勒。”尹思如获大赦,忙跟着陈好跑出了钱塘侯府,边跑边问“大斧,有啥好玩的物事?”
“哈哈,你当了半个多月的书呆子当然不知道,这半月来太学门外来了怪人,听说是要投入太学读书。”
“那有什么奇怪的呀,太学每月招收的诸生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呀。”尹思好奇的问
“普通人当然没什么奇怪,但那人是匈奴人。”
“匈奴人也不奇怪啊,先帝孝桓帝的时候不是就有匈奴人被派到太学求学的吗?”尹思对太学的典故也是了如指掌,毫不奇怪。
“这里的区别就大了,这个人哪,是自己一个人从匈奴骑马跑来的,并没有任何推荐之类,而且求学的方式也奇怪,每隔几天就会到太学门口跪着,也不多说话,就是些盼望收录之类,一跪就是一天。”陈好笑着说。
两人说说笑笑,在街口搭了马车,一会儿就太学门口,只见那里果然跪着一人,引得不少路过的诸生与行人注目,并聚拢了窃窃私语。此人样子颇为可笑,身上穿了一身大汉士子最常见的布袍,头发却未束起,只是散乱的披散在肩膀,大约也是二十岁年纪,相貌倒是十分英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