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佟本来还觉得她这模样傻傻的,有些好笑,可看向宋云桑身后,却是笑不出来:“裴大人,你回来了。”
宋云桑身体也是一僵。她连忙跑向裴孤锦,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真觉得你老,我就是突然反应过来,有点吃惊。”
裴孤锦看上去根本不在意,伸手将她鼻尖的绿色粉末抹去:“无事。魏兴说大约半个时辰就会靠岸了,届时我们改乘马车。你收拾下,我们准备下船。”
宋云桑没什么好收拾的,主要就是让阿佟给她遮掩一下,免得遭人惦记。他们此番暗访并不打算暴露身份,一行人是伪装成商队的。裴孤锦自然是商队主人,宋云桑假扮裴孤锦的妻,阿佟做宋云桑丫鬟,其余人则是家丁或镖师。
阿佟将宋云桑头上身上打眼的装饰都取下来,为她换了粗布衣裳,戴上简单的竹簪。又将她的妆容擦了,本想着扑上点草木灰遮掩气色,可想了想,还是没下手:“这两天的路应该还安全,就不遮了。”她苦兮兮道:“宋小姐,一会下了船,你可得好好哄一哄裴大人啊。”
宋云桑意外:“啊?为什么?”
阿佟一言难尽看她,似乎不料她这么快就忘了事。这模样却让宋云桑反应过来,猜测道:“你是说,我说他老那事?”
阿佟点头。宋云桑便笑了:“裴大人都说了无事了,他不在意的。况且,如今他性子沉稳了许多,就算在意也会好好找我说道,不会为难你们的,你便放心好了。”
阿佟脸色更一言难尽了:“呵呵,是这样吗……宋小姐所言甚是。”
正说话间,门被敲响。裴孤锦在外问:“桑桑,好了吗?”
宋云桑跑去打开门。第一次穿粗布衣裳,宋云桑感觉还挺新奇的,在裴孤锦面前转了个圈:“裴大人,我穿这个呢。”
裴孤锦有些意外宋云桑没有扑草木灰,却只当是她不愿意。他道:“桑桑,既然假扮商人,你便不能再叫我裴大人了。”
宋云桑点头,红着脸软绵绵唤了句:“阿锦。”
裴孤锦被这声突如其来的阿锦酥得身子都麻了,后半句“你得喊我裴公子”,立时就吞回了肚里。他一声轻咳保持沉稳:“对。我们假扮夫妻,你唤我的名,也是可以的。”
阿佟松一口气,开始觉得自己的确可以放心了。裴大人虽然阴郁凶残,但碰到宋小姐,就毫无脾气了呢!
阿佟躬身一礼,悄然退出了房间。宋云桑见她关上门,牵了裴孤锦的手,小声道:“大人,我知道我要唤你什么。刚刚不是阿佟在么。”她害羞低头道:“我就没好意思。”
裴孤锦心猛地一跳,半响才道出一句:“你应该唤我什么?”
宋云桑拨弄着他的手,羞怯抬眼看他:“相公。”
裴孤锦身体瞬间绷紧,不知多努力克制,才只是缓缓呼出了一口气。他握紧了她作乱的手,低声回:“娘子。”
一行人稍后便靠岸下船,换乘马车,沿着官道行。初时还能见到旅客,可两天后,他们深入了浙北,人烟便渐渐稀少。官道上时常能看见被损毁的车辆物品,有时也能见到结队北上的流民。可能是他们这支队伍看上去不好招惹,除了乞丐和小贼,倒没人敢公然冒犯他们。
是春耕时分,但大片稻田被荒废,根本见不到人插秧。入目都是萧条,这里与京城的繁华仿佛是两个天地。路上渐渐有了饿殍,一些流民走着走着,便倒了下去。驿站已经被砸损到不能住人,第三天晚上,他们找了个小村落歇脚。
这种时候,村民自是不乐意收留陌生外人。可裴孤锦给了足够银粮,他们又没法拒绝。村里有许多房子已经空了,众人挑了间大些的,收拾住下。生火做饭时,饭菜的香气引来了一群面黄肌瘦的小孩,就挤在院子外眼巴巴望着。
宋云桑这两天都心情沉重,见此状况,不忍心看孩子受饿,躲进了屋里。裴孤锦与魏兴低语了几句,魏兴便出了门。过了一炷香时间,魏兴回来汇报:“大人,我去问了。这些孩子不是本村的,都是流民,也才在这里暂住了一天。”
方才裴孤锦便是让魏兴去找各家大人,把这些小孩领走,免得宋云桑看着心闷。裴孤锦也没料到如此,看了屋中一眼,有些无奈道:“那让阿佟煮一锅稀粥,分他们吃些吧。”
宋云桑听见要施粥,心头的郁郁总算消了些,主动出来帮忙。她也不会做事,就将阿佟煮好的粥盛到各个碗里,分给那些小孩们。小孩们会争抢,还会打斗推搡,阿佟便拿着刀鞘恶狠狠打他们手,逼他们乖乖排好队。
队伍很快成型,这时,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便突出了。他之前便没有加入争抢队列,排队倒是抢在了前面排。接过粥碗时,他还躬身,郑重道谢:“谢谢姐姐。”
宋云桑特意多看了他一眼。是个比宋云衡高些的孩子,应该也是六七岁,虽然一身一脸泥污,但是双眸灵动,很聪明的模样。宋云桑忽然动了心思:之前她想从裴孤锦兄弟那过继孩子,可见过那些不能被称为“家人”的家人后,她却没了兴致。闽浙这边不知多少孩子因为灾难失了父母,她其实完全可以在这边找几个合适的收养,带回京城。若是往后也觉得不错的,便从里面选个过继,便是没合意的,也可以给裴孤锦做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