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璋瞳孔紧紧一缩。
那人竟是曾与他交过手的巴图尔!
未及细想,更多身材魁梧的柔然士兵紧随其后,逐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谢璋目光一一扫过——巴图尔带领的这支小队顶多只有几百人,一眼就能望到头。可此时此刻,巴图尔不在军营里待着等待乌尔都的到来,带领着一支小队到这人烟稀少的穷乡僻壤做什么?
对面的人仿若急着赶路,丝毫不觉草丛两旁存在异样。孟鸣争看着不断逼近的巴图尔一行人,目光沉静地朝谢璋点了点头。
无论巴图尔想要做什么,都应该抓住此次机会,将他斩于剑下。
孟鸣争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身后便有弓箭手会意,自层层葱茏的绿意中架起了弓箭。
马蹄声持续达达地响着,像是巴图尔的亡命之曲。弓箭手一动不动地蛰伏下来,就等毫不知情的巴图尔进入射程,一击命中。
近了。
更近了。
弓箭手额间不知不觉渗出几滴冷汗,连耳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在此时都变得分外沉重。
只听得空气中发出一声弓箭离弦的嗡鸣之声,箭穿过障目的叶,径直朝巴图尔的眉心射去。
众多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支离弦的箭,期盼着它能完成使命,将柔然军中最大的威胁射个对穿。
可方才还目不斜视的巴图尔,在此时却是像早有预见般倏地勒紧缰绳,随着嘶鸣之声,马蹄在空中滞留片刻,扬起阵阵尘土。
而那飞出的箭,早就被巴图尔一剑劈开,不知落在了何处。
只见巴图尔懒洋洋地环视了一遍周身的草丛,朗声道:“大渝的老鼠们,出来吧。”
无人敢动。
巴图尔此番动作,分明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此举乍看莽撞,实则处处是陷阱。
见无人应答,巴图尔眼底的嘲讽更甚,连下颚上那层浓密的胡须都微微抖动起来:“谢璋,你还想不想让你那没用的爹活着了?”
他知道谢澄去围堵乌尔都了!他甚至知道谢璋与孟鸣争的军队会行过此处!
是谁走漏了消息?!
孟鸣争心里又惊又怕,特别是见到谢璋脸色突变的情形愈发心惊胆战,见谢璋微微侧身,连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疾声道:“别出去!”
虽说巴图尔
此时身边唯有数百人,可保不准他还留有后招。
然而谢璋只是朝孟鸣争轻轻摇了摇头,挣脱了袖上紧攥的手。
既然巴图尔提到谢澄,那么他们此番的行军计划必定已经被柔然尽数知晓。
他谢璋不得不站出来。
况且,他和巴图尔之间还有一笔未算完的帐。
巴图尔立于马上,见到谢璋自身侧的草丛中缓缓踱步而出,连脸上的笑意都带了分炙热,仿佛见到了积怨多年的仇人,而将其啖肉饮血的机会近在咫尺。
谢璋静静地背靠树荫,懒洋洋地朝巴图尔挥了挥手:“多日不见你过得如何?”
巴图尔一愣,复而咬牙切齿地道:“好得很。”
半年前就是眼前这个人一把火烧尽了他的雄心壮志,将他在乌尔都心中的信任烧得寥寥无几。若不是大皇子奎尼看重他,将他挽救回来,恐怕现在自己已经被祭给了乌尔都皇室里那个所谓的神明。
可他一想到战场后方发生的事,眼底的憎恨便被快意所替代。
他在谢璋毫无惧意的目光中蓦地笑出了声:“谢璋,听说你是前朝皇帝的小儿子?哎,你们中原人可真是奇怪啊,一个养虎为患,一个认贼作父。”
像是被谢璋陡然绷紧身体的样子逗笑,巴图尔笑得前合后仰,连眼角都带上了泪:“我曾经见过陆裕一次,你那个皇帝老子你比有骨气得很嘛。”
城破之际,被世人诟病软弱无能只知风花雪月的晋朝皇帝陆裕,自城墙之上一跃而下,成全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巴图尔仍在继续:“不如你来我们柔然,和殿下一起亲眼看看慕容小儿是怎么跌下皇位的?”
外族以兵刃为威胁,众目睽睽之下,一刀一刀地将谢璋的伪装剥得一丝不剩。可谢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马上之人,将情绪悉数隐于眼底,淡淡问道:“我爹在哪里?”
孟鸣争气得目眦尽裂,抬手间两个方阵的兵力顷刻间就将巴图尔等人围在了中间。可巴图尔丝毫不惧,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谢璋的神情,良久,哂笑道:“你就等着给你这个便宜爹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