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帐在他左手边,只瞧得见一两眼飘起来的帐影子,视野原因,床被遮了个全,更见不到;开口对着的,也是床斜对面,有个不小的雕花木柜,陈旧掉漆,直接占据了提灯大半视线,再往右,是对着床的那面墙,墙上有窗,窗前一张梳妆桌,桌沿放着个立起来的铜镜。
那铜镜放得好生奇怪,两边支架能让镜面上下旋转,估摸是方便照镜子的人调整角度,可再怎么调,也不至于直直照向屋顶。
提灯近六尺的人,从这儿看过去,竟是一点见不着镜子里头是什么样。
他见能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抬脚便进去。
第一步就径直到铜镜前站定,一低眼,便照到镜子。
镜子里是姜昌的脸,提灯和自己对视着,凝目半晌,忽然发现头顶有什么东西被他挡住。
这镜子仰面放着,自然是从下往上照,若他此时不站在这儿,照到的应该是最顶上落灰掉皮的墙顶。
提灯试着往后退了极微小的距离,镜子里被挡住的东西露出点边缘来。
一团黑点,像墨一样黏在屋顶,后头的还被提灯挡着。
提灯直接退了一步。
镜子里出现一张女子的脸,正咧着嘴角对着镜面微笑。
提灯乍然仰头,对上那张脸,又将身体转了个向,背对墙面正正看去,才发觉那是贴在墙顶的一副画,因着画纸颜色和墙壁接近——又或许是在墙上贴了太久,总之肉眼早分不清二者边界,徒留一个人像相当扎眼。
偏作画之人手笔诡谲,技法太过巧夺天工,平平一张宣纸,描出青丝三千,黛眉杏眼,画中人竟逼真的像要从屋顶走下来一般。
这是个梳着双角髻的少女,模样不过二八年华,发髻以缎带盘就,编得简单精巧,衣着一般华贵,算不上夺目,但也光鲜亮丽。最好看的是那张脸上的笑,宛然可爱,纯真自然。比得月季失色,海棠无光。
提灯看完,眼中并无波动,只对着画唤了一声:“囡囡?”
屋中杳然,寂静无声。
提灯便不再看。
正要往对面床帐迈步,身边一尺之隔的乌木柜子里响起沉闷的敲击声。
这声音按着节奏来,每敲两下便停一会子,而后再敲,再停。
提灯屏息听了几个来回,里头的东西像是不耐烦起来,敲打的力道大了,速度也急了。
他仍按捺着,只侧身对柜子道:“囡囡,在里面吗?”
那声音又缓下来,轻轻的,带着快意。
提灯伸出手,摸到柜门,四指往内一抠,扒开一条缝。
从缝里透进视线,一片漆黑。
他沉默一瞬,猝不及防将柜门大力朝自己一拉,同时后退一大步。
一大团黑雾如脱缰般骤然释放出来向整个屋中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