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忱拿起一旁的幽明录,“油灯不如烛灯明亮,所以才拿来看书的。”
蜡烛价格昂贵,故王府里夜晚照明的灯火皆是油灯。
“油灯没有烛灯亮吗?”
苏荷瞪着呆愣的眼睛,“我怎么没有感觉…”她似察觉了什么,但并没有直言戳穿,而是玩笑道:“晚上看这么诡异的书,十三郎不害怕啦?”
“一个人时或许会害怕,七娘不是还想在睡前听吗,”李忱笑回道,“半夜听着鬼怪故事入睡。”
苏荷挥了挥手,“我连佛陀都不信,又何惧鬼神,先人写的故事就算再有趣,我也是不信的,”她抬起手指了指李忱的胸口,“人最大的恐惧,是自己。”
“是啊。”
李忱拿起幽明录,“是故知幽明之故,所谓幽明,有形无形之象,见或不见,生死阴阳,人鬼善恶。”
“什么是有形,什么又是无形呢?”
苏荷问道,“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吗,那看得见的是什么,看不见的又是什么。”
李忱望着苏荷,轻叹了一口气,“看得见的是人,看不见的是人心。”
苏荷迟疑了一会儿,旋即试着水温,“你看,水都快凉了了,这么多药材呢。”
“七娘。”
李忱忽然喊道。
“好啦好啦。”
苏荷眯笑着眼睛走到李忱身旁,随后俯下身抱住她,“有些事情你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好。”
苏荷看着李忱的腿,回忆起了上元夜的兵乱,李忱因为腿疾,差点身死。
当时所处的环境,所面临的绝望,加上之后真相大白,皇帝的不公允,让明珠蒙尘,如今又需要多强大的内心,才能装作云淡风轻。
即使李忱再会伪装,苏荷也能察觉得出,她心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怨恨与执念,绝不会就此过去,善罢甘休。
“无论你要做什么,都请你,请你,不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苏荷靠在李忱的怀中说道。
“谢谢你,七娘。”
李忱伸出手,轻抚苏的项背,“你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才敢下定决心。”
“我就说嘛,你的心思,我怎会猜不到呢。”
苏荷在她怀中笑道,似乎十分得意,“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在猜,如此好看的一双眸子,为何那样忧郁,充满了悲伤。”
“我说过,看得见的是人,看不见的是人心,人都是如此,我也一样,七娘就不怕,我是有意接近于你。”
李忱说道。
“有意?”
苏荷起身,将李忱从榻上搀扶起来,“就因为我父亲是边将吗。”
药浴的温度刚刚好,在苏荷的搀扶下,李忱坐进了药浴中。
药水浸泡着李忱的身体,虽然没有治好她的双腿,但却能维持着原态,肌肉也没有因此完全萎缩。
“若是陆善没有虚报功勋,以你父亲的能力,可与高仙之李司言齐名,一直以来,我虽不参与任何党争,但是东宫对我极为照拂,子侄一辈中,也是长平王与我最亲近,所以我也算是东宫的人,太子代天子巡视朔方,看中了你父亲治军的能力,却不敢用自己的子嗣联姻拉拢,因为那太过明显,九原郡是下府,你父亲为九原太守,没有太大的权势,虽有能力,但为同僚排挤,是最好的拉拢人选。”
李忱说道,“太子也清楚的知道,陆善的野心,只要他为储君一日,张陆二人就不可能放过他,陆善正直盛年,而天子垂垂老矣,大乱是必然的。”
“你父亲有一个友人。”
李忱又道,“他曾是东宫属官,为李甫与张国忠排挤出京,然而他并没有归隐山林,而是借此,替太子寻觅贤良。”
“就是那个在家宴上唯唯诺诺的太子吗?”
苏荷瞪着不敢置信的双眼,“可是他看起来,并没有大智的样子。”
“所以我才会说,看不见的是人心。”
李忱道,“你永远不会知道,藏在皮相之下的,究竟是人还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