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着柔弱的光隐藏自己的表情,小声问道:“我是你要的男人吗?”
她不说话,却举起了酒杯,“这瓶酒是几年前我离开杭州时你送我的,到了京城,我便打开了它。也不喝,就这么开着瓶口放着。我不知道你和宏亲王之间两个男人的约定,但我却跟自己做了一个约定,待这酒挥发殆尽的一天,这约定便兑现。日子一天天地过,酒一天天地挥发,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么一点。我请你和我一同品,如今酒你也喝了,可知道我和这瓶酒做了怎样的约定?”
他隐约意识到,这约定与他有关。
“我和这瓶酒约定好了,待它彻底消失的那天,如果胡顺官还没有来找我,我便如这酒一般把对他的所有感情全部挥发,再不剩一点。”
好在,他来了,他没有让她彻底失望。
“阿四……”
时隔几年,他再度叫出这两个字,才发现它一直压在他的心上,比山重,比他的自尊重,比这世间的一切都要重。
毫无预兆,阿四挥起那已空的琉璃瓶朝胡顺官的头顶砸去。他不躲不避,硬生生地挨下那一击,血顺着额际流下,他半张脸比杯中的红酒更鲜更艳。
他忍下了痛,自始至终并未出声,她却先哭了。
“胡顺官,我告诉你。四小姐我够聪明够能干够理智,我知道什么对我才是最好的。我不要你的无私,不要你的出让,我不要你为我着想。我只要……我只要……”
她掩面抽泣,胡顺官含糊听到她说:“我只要……我只要你爱我。”
“阿四……”好想伸出手抱住她,可是满身的血污,他怕脏了她的身。
他就是这样,即使为了她丢了性命,还怕她见了后会嫌弃他。她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角,拉着他满是血污的手臂捆绑住了自己。
他等着这一抱,已好多年,久得他都快忘记拥着她的滋味,“阿四……阿四……”他反反复复念着她的名字,像是怎么也念不够似的,“阿四,如今我什么都没了,拿什么爱你啊?”
“谁说你什么都没了,你经商的脑子还在,不一样能赚钱嘛!”她从百年后穿越时光来到全然陌生的大清年间都能重新开始,他都已白手起家一回了,还有什么不能的?
可对胡顺官来说,这一次回归草根,与从草根平地而起,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朝廷不会再眼睁睁看着我做大的。”
“那你帮我做生意好了。”他们俩强强联手,不要大富大贵,只要衣食无忧。
胡顺官相信,他们俩若联手做生意,天下的算盘必为之打转。可依靠她再度翻身,他还算是她想要的男人吗?
“你配我,会不会太委屈?”他怕委屈了她啊!他所有的努力都是想给她更好更多的爱。
可她要的,其实只是他而已。
他们的爱都太重,重得各自扛不下来。非得两个人担在一起,才够承受。
“今生今世,你愿只得我一妻吗?”
“我养不活更多的媳妇了。”
“做阿四背后的男人,你可觉得委屈?”
“我做惯了草根,爬不上墙头,为你垫垫脚也是好的。”
“生死关头,你愿把生的希望留给我吗?”
他颔首。
她莞尔,“我却绝不会丢下你独自偷生的,即便——历史成真。”
那一年的腊月,杭州气势恢弘的胡府以二十万两的银子折价易主。
那一年的除夕夜,有位女子掌着灯陪着胡东家挨家挨户地给原来存钱入阜康钱庄的散户还钱。
那是他以胡大老板的身份最后一次出现在杭州,也是他最后一次登台亮相,后来好多人都还记得那一夜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