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磊听到组长揭穿他算计亲妈的比赛奖金,他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不投他的票了。可这些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己家现在要不是经济紧张他怎么可能这么做,还不是逼不得已,各人都有各家的难处,他们又怎么会了解。只是这事要怎么解释?跟他们说自家的存款全被杨雨虹给了她妈,现在吃饭都成了问题,所以才想要老妈拿她的钱支援自己?这对比不要太明显,别人听了只会更鄙视他,绝对不能这么说。可他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更合理的说辞,只能含糊其词地道:“组长,你听我解释,你们误会我了,我们家经济情况不好,手头不宽裕,我妈是自己愿意补贴我们。”
“经济情况不好?你们两口子都在厂里上班,一个月加上奖金各种补贴至少能两千元多元,只有一个孩子要养,你竟然说你经济情况不好,你再不好,也比你妈一个月拿两三百退休工资好!”
组长听了他的话更气愤,马上算起账来。“组长,我们真的不容易啊,你不知道养个孩子多费钱啊,又是吃的,又是穿的。。。。。”杜明磊还想辩解,组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儿子在厂里上幼儿园吧?”
“对啊。”
杜明磊愣愣地答应。这有什么好问的,厂里职工的孩子不都这样吗?“我孙儿也在厂幼儿园,一个月除了几十元的伙食费,其他费用厂里全帮你出了,你怎么就费钱了,就算你儿子要上小学,那也是上子弟小学吧,你也只需要交点书本费学杂费,比上幼儿园的费用还少,怎么就费钱了?难不成你现在就开始给他存以后娶媳妇的费用了?”
组长冷冷地看着他,“你和你爱人穿名牌下馆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妈的不容易。”
杜明磊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喃喃地辩道:“我妈年纪大了,又不爱吃又不爱穿,花不了几个钱,再说了,是她自己愿意拿钱给我们。”
“就算是她愿意,那是也对你们的一片爱心,你们呢?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不想着回报她?”
组长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小杜啊,你也是在带孩子的人,你就这么给他做表率?俗话说,‘屋檐水点点滴’,你就不怕他照样学样?”
杜明磊心里很不以为然,组长自己的亲妈不在了,孝心无处可用,就到处去教训别人,要照着他的想法来,根本就不知道各家的情况不同,根本没法理解他的苦衷。不过见到组长激动的样子,他低下头,双手局促地放在紧紧闭拢的双膝上,不敢再吭声。组长说完了一个人在那生了会儿气,见杜明磊老实坐在旁边,一副低头认罪的模样,以为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便不再说了,这些事,得他自己想清楚,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他站起身,准备下班,突然又想到小许说他欠债不还的事,停住脚提醒他道:“你明天把欠小许的钱还了,为了几十块钱把名声搞坏,太不值得。”
“什么?”
杜明磊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组长,“这你也知道?小许太卑鄙了!他。。。。。。”“他哪里卑鄙?我就不明白了,你欠人家钱,你倒有理了?小杜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组长冲他直摇头,“为了一点小钱,损失名声,这是因小失大,这点事情都算不清楚,还想当组长管理组里的二十几号人?别人放心我都不放心。”
杜明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简直羞愤交加。这个小许太阴险了,这个陷阱绝对是他挖的,就为了想当组长!他甚至开始猜想,自己打麻将会少张牌当相公,会不会也是他做的手脚?自己在牌桌上征战多年,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肯定是他,桌上的另外两个同事绝对也参与了这事,他们想坏自己的手气,让自己欠钱,没错,就是这样!然后再一边装大度不找自己还钱,一边到处散播自己的谣言,把自己的名声搞臭,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为了当组长脸面都不要了!组长见他咬牙切齿一脸凶狠,只怕小许站在面前,搞不好他会冲上去咬他两口。他叹口气,还是决定提点他一下:“我还有个消息,现在厂里马上要实施优化组合,到时候如果组里不愿意要你,把你优化出来,就有可能被淘汰到生活服务公司去,你知道的,那里可没什么好岗位,不是守厂门就是守自行车棚,要不就是守澡堂,工资也要降一大截,你真要到了那里,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今天组长是一记接一记的响雷甩到杜明磊头上,把他炸得头晕目眩,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处何地。“这是什么意思?”
杜明磊只觉得组长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就是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双手紧握,哆嗦着问组长。“这还要我给解释吗?如果你不和小许搞好关系,到时候他不肯要你,你就只有到生活服务公司去,你自己想清楚吧。”
组长说完转身就要走。和小许搞好关系?低声下气讨好他?想都别想!“组长,我要调走,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他猛地想起今天来的目的,站起身大声叫道。“你调到哪去,找到接收单位了?如果找到了我没问题,同意你走。”
组长平时是个暴脾气,今天倒是难得地克制住了,一点没发火,耐心地问他。杜明磊顿时哽住了,我哪里去找接收单位啊,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当组长,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调走啊!组长也看出来了,笑笑道:“那可就难了,要不你主动要求调到生活服务公司去吧,那里正缺人,保证你报告一交上去,立马批准。”
组长说完看了看表,惊呼出声:“啊呀,这么晚了,我今天要去幼儿园接我孙儿,我走了,你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了,走的时候把门锁好。”
他说完急匆匆地跑走了,不一会就听到了自行车锁“啪嗒”被打开,然后是车胎碾动着地面的摩擦声。这声音仿佛也碾在杜明磊的心上,让他的心脏钝钝的疼。他颓然地坐回休息室的长椅上,看着熟悉的房间,耳边听着外面车间里传来的电焊滋滋声,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么不真实。怎么会这样?明明板上钉钉的事怎么黄了?煮熟的鸭子真会飞走?不仅组长变成了别人,自己还有可能被发配到生活服务公司,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他会落到这个地步?他完全想不明白。他双手抱住脑袋,忍不住想哭,长这么大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哪一天今天这么挫败,这一串串打击打得他懵头转向,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杜明磊就这么傻坐在休息室里,脑袋嗡嗡直响,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杨雨虹说这个消息,更不敢说他有可能会去守大门守澡堂,可现在小许当了组长,他觉得这个可能性高达99。99%。一直到天色变暗,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他才如梦惊醒般反应过来,就算在这呆一夜,今天的选举结果也没法改变。他双手撑着椅子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休息室,连工作服都没想起来换,骑上车往家赶,他得跟杨雨虹商量下,接下来该怎么办。